慕涼煙連夜動身。

  走之前，她安排好了人手，吩咐江特助親自照顧傅司城，並表示自己會在天亮之前回來。另外，她還順走了傅司城的車鑰匙。

  江特助自然是不放心的——

  “慕……”他頂著那身狼狽追出來，當著下屬的麵，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慕涼煙止步。

  她看著對方慢吞吞挪過來，又刻意壓低了聲音：“慕小姐，我給您配幾個手下吧？您要是出什麽事，我沒法跟傅少交代。”

  這麽篤定又小心的語氣，讓慕涼煙不由失笑。

  “我不是去打架的。”她解釋，見對方不為所動，無奈地又聳了聳肩，“你的人愛跟就跟。”

  ………

  一路風馳電掣。

  傅司城的是輛好車，她也會開敢開，半路就把那些手下遠遠甩下。等她到目的地附近，空曠的馬路上，再無另外的車影。

  “吱——！”

  一個漂亮的急刹，車子穩穩停在旅行團包住的私建農莊。

  已是後半夜，整個居住地一片寂靜，除了外麵常亮的LED燈牌，再也沒有任何光影。除了風吹草動的細響，也沒任何人音。

  這個地方，冷寂得有些嚇人。

  慕涼煙也不害怕，徑直推門下車，鎮定地給跟丟的手下發了個定位，然後走向大門的方向。

  大門是兩扇木質的門，中間有一根鬆垮垮的鐵鏈鎖著。她省去了叫門的過程，直接從鐵鏈的空隙中擠了進去。

  往裏的路更順利了——

  今天旅行團散了，晚上沒有顧客留宿，也不會有人看管守夜，所有人都睡得正香。她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很快找到安頓秦睿的房間。

  門沒鎖，她也懶得敲，打算直接把人叫醒，有話直接談。

  但沒想到，門一開，裏麵便傳來人的聲音：“誰？”

  機警、敏銳。

  “你醒著？”慕涼煙被嚇得不清，定睛一看，才發現坐在輪椅上的人影，“你醒著的話，不會開個燈嗎？”

  說話的同時，她摸向牆壁，直接打開了燈光。

  燈光跳動了兩下後常亮，突兀的白熾燈光顯得有些刺眼，讓房間裏的兩人同時眯了眯眼睛。

  慕涼煙率先適應過來，在房間裏搜尋了一圈：“其他人呢？”王鵬呢？還有她留著看顧他的下屬呢？

  “今晚多了很多房間，不用擠一間。”秦睿牽強著勾了勾唇角，緩緩地抬起頭來，“應該都在睡覺吧。”

  目光相對，慕涼煙微微一愣。

  她對上的，是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到已經被毀的容貌上，也浮現起滄桑。

  她知道秦睿受到的衝擊不小：九死一生從醫院逃出來，卻發現想害死自己的，是自己的親哥哥。而且親哥哥還拋棄自己逃了。

  “你……”她不知道怎麽安慰，更沒有時間安慰，所以索性開門見山，“你身體怎麽樣？”

  秦睿低頭。

  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把它們放在虛空中握了握，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在輪椅上挪了挪：“放心吧，我跑不了。”

  “我……”我沒說你不能跑！

  慕涼煙幾乎脫口而出，看著昔日最好的兄弟，總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她索性別過臉去，隻拿出江特助帶回來的那個小塑料袋，把匕首連帶著袋子推過去：“幫我查查，上麵是什麽毒？”

  秦睿一愣。

  他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她，眼底有意外，也有困惑。

  “我沒這個技術。”慕涼煙實話實說，“這方麵，你才是專業的。”他們相識多年，在專業能力上，她是肯定他的。

  如果秦睿做不到，那再請任何專家，估計都驗不出來。

  “這是什麽？”他慢吞吞地拿起東西，隔著那層薄薄的塑料，摩挲著焦黑的刀鋒，“很重要嗎？為什麽要查？”

  他不怎麽上心，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怏怏的。

  “很重要。”她沒解釋別的，隻是咬了咬牙，給他開了豐沃的條件，“你把結論給我，我可以給你自由。”

  秦睿的動作一僵。

  聽到“自由”兩個字的時候，他的手指劃脫了一下，不小心拉開了匕首的塑料袋，連指尖都差點蹭破了一層皮。

  “自由？”他抬起頭，眼底帶著嗤笑和自嘲。

  “新的地方，新的身份，甚至新的背景資料。”慕涼煙接話，“從出生開始，我可以給你偽造一套完全的身份，讓你去其他地方，重新開始。”

  這一切，隻要有黑市的門路，都可以做到。

  這是她擅長的。他也知道。

  他們現在算是互換本事，互相幫助。

  秦睿淡淡地笑了，說不清那是憧憬，還是苦澀，他隻是答應下來：“好。我需要一個實驗室，大學那種實驗室就行。”

  “沒問題。”合作達成，慕涼煙立馬張羅。

  她先去喊人，讓人把大門開了。畢竟她擠出去相當容易，秦睿可是坐著輪椅的，不開門完全出不去。

  值班的人很快有了回應。

  但這番動靜，不止亮了值班室的燈，也亮了住宿區的幾盞燈。

  其中有之前的下屬，他迅速穿戴整齊，看清楚了情勢，自然便追過來，要跟著他們一起走。另外一盞燈的人則是起得比較慢了，等慕涼煙到了樓下，二樓的某扇門才緩緩打開——

  一個拄著拐杖的人，綁著一條石膏腿，蹦了出來。

  “慕小？”傷的畢竟不是眼睛，王鵬一下子就認出了她。隻是因為白天的那些事情，他有些局促，叫了名字後便沒再說話。

  慕涼煙倒是大大方方地站定：“傷還好嗎？”

  “醫生說，休息一個月就痊愈。”王鵬扒拉著欄杆，即使樓下燈光昏暗，也不敢直視下麵的人。他不敢詢問白天的情況，也不敢詢問她的身份。

  今天經曆的一切，他都打算爛在肚子裏。

  他心底的不甘減輕了不少。

  經此一事，他似乎隱隱有些明白，什麽叫“不適合”。但又出於某種心情作祟，讓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慕小，以後我的旅行社開業，你會來捧場嗎？”

  “不會。”慕涼煙答得直接且瀟灑，正如她之前多次的回答一樣。她擺擺手，示意下屬推上輪椅，一起往外麵走。

  離開了幾步之後，她才揚手，沒有回頭，背對著他喊了一句，“查一查你的賬，我的禮到了。”

  “啊？”王鵬一愣。

  他聽到手機的提示音，下意識地回頭，跛著腳去房間裏看。

  屏幕上隻有一條收款短信，接收於三十秒之前，內容顯示的是，有人通過掃碼支付，往他的個人賬戶裏打了一筆錢。

  數額……夠他開一個旅行社的了！

  “誒……”他一驚，慌忙去追，但出了陽台才發現，人已走遠了。那個亮著的車燈，成為遠方唯一的亮點，漸行漸遠，終於消失。

  沒留聯係方式，沒有基本信息，什麽都沒留下。

  王鵬一點點地癱坐下來——

  他也有了奇怪的第六感。

  他覺得，這輩子，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

  秦睿已經在專心工作了。

  慕涼煙跟過去看了一會兒，並沒有久留。

  她知道化驗分析是一個很繁瑣的過程，要花不少時間，再加上後麵的毒理匹配……到最後出結果，又是漫長的等待。

  她得在天亮之前趕回醫院。

  好在這個地方沒有什麽危險，留了幾個下屬照顧，便也無礙了。

  ……

  又是一路風馳電掣，她趕回醫院。

  天還沒亮，淩晨的空氣格外冷，她從車裏出來，便打了個寒戰。

  醫院是個容易讓人心情不好的地方，她從急診區抄小路進去，便聽到有個重病離世的，家屬跪在搶救室門口哭得呼天搶地。

  於是，她的心情也跟著鬱悶了。

  那種生物毒素要是解不開，人會死嗎？

  她帶著這樣的心情，渾渾噩噩地回了病房。

  江特助正在房間裏守著，他坐在沙發上，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撐著腦袋，正一下又一下地打瞌睡。手機鬧鈴震動的時候，他便連忙睜眼，朝病床上看過去。

  這回他朝床上看了一眼，眼角的餘光又瞥見慕涼煙，於是立馬站了起來。

  “你回來了？”他又驚又喜，更多的還是期待，“怎麽樣？有結果了嗎？”

  慕涼煙搖搖頭，在對方失望之前，出聲解釋：“這個需要等，放心吧，明天會有答複。”她頓了頓，“你去休息吧，我留在這裏。”

  “可……”

  “我們要睡覺了，你還不走？”一句話，直接把江特助逼退了出去。

  慕涼煙走回床邊。

  床上的人還在沉睡，在藥物的影響下，他一動不動，還維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

  她掀開被角，看了看他的背，很好紗布是幹的；

  她俯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挺好的燒也退了。

  “呼……”慕涼煙聳拉下了肩膀，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放鬆之後，她徹夜奔波的後遺症便跟著來了，疲憊和困倦，在下一秒同時襲來。她拉緊了衣服，在病床上找了個空位，躺在了他的被麵上，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她很快睡了過去，但醒來，卻是另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