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後悔了。

  之前對他的揣測，的確是太武斷了。

  而且她更後悔——

  就算她心裏這麽想，她也不該直接質問他。

  看吧，現在好了，她滿心歉疚，另外的疑惑和合理質疑，都似成了罪惡。

  傅司城沒接她的話。

  “他們在的位置比較偏。”他隻是開口，叮囑出聲，“如果出現什麽意外，你開車先走。”

  慕涼煙輕嗤：她是這樣的人麽？

  再說了——

  “能有什麽危險？派去殺王茜的人也死了，小區那麽大的火災一見報，他們隻會以為王茜死了，第二波殺手不會這麽快來。”慕涼煙頓了頓，說到後半句時候，聲音低了下去，“至於秦睿……如果他真是棄子，秦霽然那邊，也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因此，新的危險力量，不會這麽快趕來。

  “除非……”傅司城喃喃開口。

  慕涼煙的腦中也是靈光一閃，驟然想到某種可能。她迅速地接話，幾乎是和傅司城異口同聲——

  “除非秦霽然也在。”

  “除非秦霽然還在。”

  ……

  此話一出，車內的氣氛一凝，空氣瞬間冷了好幾度。

  慕涼煙覺得脊背發涼，鼻尖卻隱隱冒汗：說實話，她沒有把握能幹掉秦霽然！剛剛被殺手用槍指著的記憶，如今還新著……

  “快到了。”傅司城動了動，從口袋裏掏了把槍出來，遞給了她，“留著防身。”

  慕涼煙接了，墨色的槍身，沉甸甸的，裏麵裝著子彈。槍柄上，還殘留著屬於他的餘溫。

  “那你……”自己有嗎？

  慕涼煙想問，駕駛座上的人卻又扔了個子彈匣過來，打斷了她：“先熟悉周圍的環境，如果對方人數眾多，先占據高地。”

  “……嗯！”她的思緒被打斷，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黑暗的場麵她見得不少，槍林彈雨的她也不是沒經曆過，但這不代表她不會緊張，不代表她不怕丟命死亡。

  而且，拚命她是會的，身手她也是有的，但作戰指揮她是欠缺的。他願意教，她就聽著。

  傅司城關閉了車燈，借著兩側路燈昏黃的光，緩緩前行。墨色的車身，在暗夜中如同幽冥。

  慕涼煙轉頭看向車外，她看到了熄燈陷入黑暗的倉庫——

  這個地方，和她救王茜的地方很近，屬於疏於管轄的落後區。

  再往前麵，她看到了一座橋——

  ‘我害怕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害怕！’

  ‘有人要追殺我！我做錯什麽了，為什麽要殺我？’

  這是王茜在絕望中的哭叫，現在也串聯在一起，讓當時的情景清晰了。

  傅司城根據手機上的位置顯示，終於在一個倉庫樓前停下。

  這裏並不起眼，卻格外安靜，除了正門口的一盞燈，這個倉庫什麽照明都沒有。很奇怪，這樣的倉庫，沒有人守著也就算了，連倉庫的門都是敞開著的……

  “人應該已經走了。”傅司城隻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開門下車，“我們來晚了一步，秦霽然撤走了。”

  慕涼煙也跟著下車，小跑了幾步追上傅司城，往倉庫裏麵看。

  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這裏有重車壓過的痕跡，輪胎的印記還很新。”傅司城蹲下來指了指地麵，示意她往下看，“秦霽然應該在這裏放過重要的東西。”

  慕涼煙皺了皺眉，隻覺得這整個倉庫，格外冷寂：“那秦睿呢？”

  “一個棄子，他可以在被秦霽然拋棄的任何地方。”傅司城勾了勾唇角，順著她的目光，陪她一並望入這漆黑的環境裏。

  慕涼煙不死心地走進去，她看到王茜他們開的車，就停在倉庫進去的那塊空地上，隻是車上並沒有人。再往前走兩步，便聞到了清晰的消毒水味道。

  不是那種普通的打掃消毒水，而是醫院在進行無菌操作之前，需要打掃環境，特製的那種殺菌消毒水……

  這裏進行過手術？

  這是慕涼煙的第一個想法。

  “喂，喂！”又往裏走了幾步，這回聽到王茜心急地呼喊，“你別出事啊！你要是死在這裏，我怎麽辦？”

  慕涼煙神色一凜，連忙循著聲源跑進去。

  她在一個房間發現了王茜和秦睿。前者嗚咽著，拚命搖晃輪椅上的人；後者則是歪著頭倒在那裏，看起來沒有任何氣息。

  “怎麽了？”慕涼煙跑過去。

  有王茜的手機當電筒照著，她看到了秦睿嘴角的血，新鮮的、紅色的，這是在劇烈的情緒反映下，血管劇烈收縮而吐出來的。

  簡單來說，就是氣吐血，或者急吐血。

  這種情況她都不用等人醒過來問，直接就能知道答案：看來，秦睿是知道自己被拋下了，這種棄子的感覺……讓他崩潰了吧？

  她檢查了一下他的瞳孔、脈搏、呼吸，問題倒是不大。

  “給他找一針鎮靜，打了就好了。”環視了一圈，這裏像個小型的手術室，於是慕涼煙一邊說著，一邊翻找，“出不了什麽事。”

  藥劑沒找到，她不小心踢翻了旁邊的垃圾桶。

  傅司城聞聲進來，給她打了一束光。慕涼煙這才看到翻出的垃圾桶外，是一堆沾血的紗布和手術垃圾……

  她本想越過離開，但在看到裏麵的血跡時，腳步不由一停。

  “我找不到鎮靜劑，都被拿走了……”王茜倒是對這個地方熟得很，她翻完了櫥櫃，便帶著哭腔喊出來，“我們能不能先走啊？我在這裏也害怕。”

  “這裏進行過一場手術。”慕涼煙蹲著，用的是肯定的句式。她判斷了一會兒，抬頭看向王茜，“這是你被追殺的原因吧？”

  王茜抿唇，拚命地點頭，恐懼占據了她的神經，她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她想推著秦睿先離開，但是又腿軟，要麽站不起來，要麽站起來了不敢向前。最後她隻能站在原地，痛苦地抽噎。

  有恐懼，也有悼念。

  慕涼煙卻隻是蹲著，她撿了根小木棍，把那堆垃圾都翻了一遍，然後篤定起身——

  “他走不遠。”她揚唇，“我知道他會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