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城。

  慕涼煙從醫院溜出去，叫了輛出租，徑直去了廢舊廠區。

  時間已過正午，但這個三教九流混雜的地方，仍是清早才有的景象。

  沿路望過去——

  有鏽跡斑駁的雜貨鋪，老板正打著哈欠，開門準備做生意；

  有油膩破舊的煎餅攤，夥計正叼著根煙，給排隊的人攤煎餅；

  有滿地狼藉未打掃的路麵，一看就是昨夜大排檔的痕跡……

  “小姑娘，這裏可不是旅遊的地方啊。”出租車在一個相對空曠的地方停下，司機低頭翻著找零，好心地提醒，“你一個人當心點。這裏隨便逛逛就好，廠區裏麵不要進。”

  慕涼煙挑眉。

  她轉頭，隔著茶色的車窗玻璃，遠遠地朝廠區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幾幢被廢棄的樓房，從外觀來看，已經有些年頭了。牆壁很破敗，牆上沒有窗戶，但有幾個窗口卻掛著窗簾……

  “那不是什麽好地方。”司機把零錢遞過來，最後叮囑，“裏麵的人不幹淨！但凡有點上社會新聞的事，都和這群人脫不了關係。”

  司機的神色，近乎深惡痛絕。

  慕涼煙笑著道謝，表示自己都記住了，然後才下了車。

  她想，她是來對地方了！

  在這種地方，不一定能找到有權有勢的黑惡勢力，但找個又橫又貪的地頭蛇，簡直易如反掌！找到以後，利用地頭蛇去闖VIP病區，她就省心了。

  隻是……

  初次見麵，她總不能對著地頭蛇撒錢吧？

  但凡是在道上混的，多少都講點體麵，撒錢多侮辱人啊！一般來說，都是假意攀個交情，然後把交易說成是“兄弟間互相幫忙”，最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歪門邪道的彎彎繞繞，她懂得很。

  所以，慕涼煙沒直接進去，她思忖了幾秒，反而折回剛才路過的那個煙酒店，買了幾包好煙拎著，一甩一甩地打算溜達過去。

  她路過一個公共廁所。

  空氣中刺鼻的消毒水味令人作嘔，慕涼煙捏緊了鼻子，想快速通過，卻在聽到裏麵傳出的聲音後，腳步倏地一停——

  “啪！”

  這是一聲清脆的巴掌音。

  巴掌過後，便是男人憤怒地叫罵：“別給臉不要臉！別以為裝傻就好了，是個人都會！給老子舔！”

  接著，又是一巴掌。

  慕涼煙蹙眉：光天化日的，什麽情況？

  “不上了。”有個路過的人想上廁所，聽到裏麵的聲音後，立馬折了回來。隻是她似乎對這種場景見怪不怪，沒有半點的正義感，隻抱怨沒廁所可上。

  慕涼煙沒忍住，還是走了進去。

  女廁裏就兩個人，慕涼煙已進去就看見了——

  他們正擠在那窄小的洗手池前。

  男的背對著門的方向，一手提著已經鬆開的皮帶，另一手則是扇打著麵前的女人；女的則是半跪在地上，一身衣服被扯得亂糟糟的，她神情恍惚地望著前方，看起來像是傻的……

  “媽的！老子這是看得起你，最後讓你爽一把，你別跟老子強啊！”男人低吼著，他扇完女人，握著對方的下巴警告。

  下一秒，他便想把咬緊牙關的女人直接嗑到洗手台上去。

  “喂！”慕涼煙在千金一發之際叫住對方，“這天還沒黑，不好吧？”

  男人的脊背一僵。

  “誰啊？”他迅速地整理鬆散的褲腰帶，顯然不滿有人闖入，不悅地回頭，“哪裏跑來的狗拿耗子……啊！”

  咒罵變成慘叫。

  慕涼煙直接一腳踢過去，把對方踹個措手不及，腦袋直接磕到了玻璃。

  他吃痛地捂住頭，再看向慕涼煙時，眼神是詫異又警惕的：“你是誰？”

  “我也不是很清楚。”慕涼煙把手裏的東西往旁邊一放，漫不經心地拿起木棍拖把，微笑抬頭，“可能是你爺爺吧。”

  “你！”這樣的出言不遜，讓對方的臉色明顯一黑。

  男人忿忿地握拳，但因為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又不敢貿然動手。他想了又想，最後隻丟下一句狠話：“你給我等著！”然後慌慌忙忙地跑出去。

  “切……”這就跑了？

  慕涼煙輕嗤，丟了手上的拖把，去扶地上的女人。

  這個女人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像是泡了一夜的水，全都板在了一起。但她長得白白淨淨，卻不像是風餐露宿的乞丐或者流浪者。

  她的目光依舊呆滯著，眼底始終是茫然的。

  這種呆傻，不是偽裝的。

  “你是走丟的？”慕涼煙不抱希望地詢問，一邊幫對方整理衣服，一邊嘀咕，“你最好還是找個條子送你回家吧，那家夥八成是去搬救兵了，你跑得慢沒好果子吃。”

  整理完，她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又看到對方臉上的紅印子和泥水痕跡。

  “唉……”慕涼煙歎了口氣，有些不忍，“我給你洗洗吧？你這走出去也太慘了。”她打開了一邊的水龍頭，掬了把水要給對方擦臉。

  但水珠剛碰到那張髒汙的臉……

  “啊！”原本處於呆愣中的女人，卻像是突然蘇醒了一樣，拚命地叫喊，慌張地掙紮著，用力揮舞著雙手把慕涼煙推開。

  水，濺了出來。

  掬在手裏的水，盡數灑在了慕涼煙身上。

  “喂我說這位姐姐！”慕涼煙也氣得跳腳，“我沒有比剛才那個人渣過分吧？你現在又喊又叫的，是什麽意思？”

  “啊……”女人喊到肺腔裏的空氣徹底沒了，才又停下來，恢複呆愣的狀態。

  慕涼煙正好把身上的水珠彈幹淨。

  “走走走。”她沒好氣地拽著女人往外走，一路將人拎到了廁所外麵，“你自己去找條子！條子對普通人都好得很，隨便你怎麽折騰……”

  把人扔到一個開闊的地方，再匿名報個警什麽的，她也算是任務完成了。

  隻是她沒想到，她們剛到外麵，剛才那個男人，也搬了救兵回來。

  五六個穿得流裏流氣的人，再加上剛才那個男人，呈扇形排開，就堵在了女廁的門外……劍拔弩張的氣勢，顯然是來者不善。

  街上有人在看。

  但也都是遠遠的，在閑暇之餘，當看戲一樣的看。很顯然，這種地方已經“爛”到一種程度了，眾人對此司空見慣，根本不會有人幫忙報警。

  慕涼煙環視了一圈，算是把情況分析清楚了。

  “怎麽，還有事嗎？”她沒想逃，也沒跑回廁所，反而是鎮定地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

  她站在台階上，高出他那麽一截。

  她就這麽居高臨下地問話，不卑不亢地氣場，反而讓原本殺氣騰騰的人一愣，剛凝聚的那股狠勁，又開始潰退了。

  “九哥，”旁邊一個下屬模樣的人附耳過去，他之前盯著慕涼煙看了又看，現在很肯定地開口，“這人真不認識，沒聽說過。”

  一字一句，慕涼煙聽得清清楚楚。

  “誒，我看起來像聾子嗎？”她笑了笑，直接嘲諷對方，“要說悄悄話，拜托也專業一點。不然你們拉個群先聊著？”

  她光明正大地嗤諷，讓下屬模樣的人臉色一紅，繼而也轉為憤怒。

  至於那個“九哥”，在確認眼前這個人不認識，不用給麵子之後，便終於開始肆無忌憚了——

  “本來就一個傻子，也沒多少錢，現在兩個打包賣，我還能多賺一筆。”他冷笑著，從腰後拔出一把匕首，“識相的話，就老實點，這裏可沒人會救你。”

  他一步步逼近。

  慕涼煙神色如常，而她身邊的人，依舊是呆呆愣愣地的模樣。

  “你要是陪老子爽一把，剛才的事就一筆勾銷，還能少吃點苦頭。”九哥上下打量著慕涼煙，“你比傻子嫩多了。”

  “謝謝啊。”慕涼煙麵無表情地道謝，她正抬手，整理著毛衣的衣袖，“雖然你的誇獎，讓我覺得挺惡心的。”

  她這個毛衣不是很方便，之前是為了好看，她選了燈籠袖的，但到了這種時候，還得先把袖子挽起來，避免弄髒……

  “幹什麽呢！把衣服脫了！”他揮舞了一下匕首威脅，“你看清楚了，我們這裏這麽多人，這刀可是會傷人的！”

  慕涼煙終於卷好了袖子，平靜地抬頭看過去。

  “看什麽看？”他怒了，“你剛剛偷襲我才成功的，別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今天讓我和我的兄弟爽了，我就……”

  他的話越說越髒，而圍觀的其他人，已經發出不懷好意的哄笑聲。

  “你不會真以為我剛才靠偷襲你才成功的吧？”慕涼煙終於忍不住打斷他，“你不會以為我隻會打打架吧？”

  九哥一怔。

  他的動作停了一秒，正想要發怒扇巴掌，或者把刀伸過去恐嚇，但在行動之前，他看到對麵的人嫣然一笑。

  然後——

  他的手腕一痛，手上瞬間空了。

  匕首到了慕涼煙手裏。

  不同於他的恐嚇威脅，她是瞬間動手：一手按住對方肩膀，另一手握著匕首，直接在對方肚子上捅了三刀……

  幹淨利落，直截了當。

  變故來得太快，以至於周圍的那幾個人都沒反應過來，全部目瞪口呆地看著，而且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