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煙問得直接。

  她覺得傅司城已經猜到她是誰了，或者說，已經猜得很接近了。隻是，他好像和她一樣，都在回避這個真相。

  她是為了安全。

  至於他，就不知道為什麽了。

  也正因為如此，她即將破釜沉舟去做的事，不能和他有牽扯。

  “你想做什麽？”傅司城緊攥著她的腕，隻是在藥物的影響下，力度越來越小。他怒瞪著她，看得出來是真生了氣。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慕涼煙失笑，說話的同時，往後退了退，卻沒能成功把手抽出來。

  她有些訝然：這麽大的藥量，換成是其他人，現在早該睡著了！他清醒完全是意誌力在支撐，還能這麽抓住她……

  意誌力很強了！

  “你想去做什麽！”傅司城堅持，他幾乎是一字一句，把他的怒意和著急都傳達了過來。

  慕涼煙沒打算回答，她覺得大不了就再等一分鍾，人的意誌力再強，也不會一直撐下去。等他“睡著”，她悄無聲息離開就好。

  隻是沒想到——

  “碰！”

  他突然揚手，用殘存的力氣打飛了桌上的水壺。那個空著的水壺本就底盤不穩，別這麽一掀，直接掉在地上，碎裂成片。

  “傅少？”

  “發生什麽事了？”

  外麵的下屬聽到聲音，頓時就闖了進來。

  看到病房裏的情形，下屬的表情皆是錯愕的：為什麽慕小姐站著，傅少看起來反倒像是要躺下了？

  “……攔住她。”傅司城艱難地開口，看得出來，他此時已經很難受了，“不能……”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慕涼煙捂住了他的嘴。

  不能讓她離開對吧？她猜到了。

  “傅司城，”慕涼煙吸了口氣，似笑非笑地開口，“何必呢……”說話的同時，她猛地撇開他，朝下屬的方向衝過去。

  先發製人！

  “慕……”因為對她無所防備，兩個下屬都措手不及，其中的一個隻叫出她的姓，後頸便挨了一掌，瞬間昏死過去。

  另一個神色一凜，敏捷後退，迅速轉為防備狀態。

  他的目光越過她，往後麵傅司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越發凝重：“慕小姐，您對傅少做了什麽？”

  “沒什麽，你可以自己去看。”慕涼煙無辜地聳了聳肩，抬腳就想繞過對方離開。但下屬目光是看著傅司城的方向，身體卻還是攔住她的去路。

  “傅少讓我們攔住您。”他近乎機械地丟出這個解釋。

  “好吧……”慕涼煙神色無奈地點點頭，整個人都似乎聽命地焉下來。但在下一秒，她陡然從靜轉動，猛地出手，朝對方襲過去。

  下屬險險地避開了。

  慕涼煙的“攻擊”不停，每一招都想讓對方閉嘴躺下，隻可惜她的體能有限，再加上背後的傷，讓她的動作減慢了一倍……

  後背的傷口裂開了，她能感覺清晰的刺痛。

  這樣下去可不行！

  “你家傅少好像不行了……”慕涼煙突然開口，冒出來這麽一句。這句話，成功讓下屬的動作一僵，然後緊張地轉向傅司城的方向。

  而慕涼煙則尋機猛地一記，把下屬打暈了過去。

  ……

  病房裏安靜下來。

  他們剛才的打鬥聲音並不大，沒有驚動外麵的醫護，此刻房間裏安定了，外麵也同樣是靜悄悄的……慕涼煙聽了一會兒，才鬆了口氣。

  她折回病床那邊。

  傅司城半趴在床沿，意識已經朦朧了。藥物逼迫著他入眠，但卻阻止不了他的臉色沉著、眉頭皺著。

  慕涼煙看了數秒，按照她以往的性格，肯定是嘲諷幾句，然後瀟灑轉身離開。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回偏偏要走過去，費勁地把他搬到床上。

  脫外套、脫鞋子、蓋被子……

  把他安頓好後，她才累極地往床沿一坐。背上的傷隱隱作痛，她也顧不上查看，隻是靜靜地盯著床上的人。

  切！

  睡著了還生氣呢？怎麽就這麽不安生？

  慕涼煙輕嗤了一聲，心裏如此想著。但她的手卻是截然相反，忍不住抬手，用指尖描摹他的眉眼，再把他皺起的眉心強行撫平。

  做完這些，她得意一笑，但也隻是笑了一秒，臉上的笑意便凝住了。

  她以前，好像從來沒正眼看過傅司城，也沒仔細考慮過他這個人，那時候隻要聽到他的名字，她就會氣得跳起來！

  她一直把他當敵人，殊不知……

  他人其實還不錯。

  不錯到什麽程度呢？就是把他放在一萬個人裏給她挑，她會毫不猶豫選他，並且叫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搞搞清楚，什麽叫鶴立雞群。

  一個鶴，一個雞，放一起挑都侮辱了鶴。

  想到這裏，慕涼煙又明朗起來——

  “傅司城，你記住了啊！”她隔著被子，戳了戳床上的人，痞氣橫生，“等我活著回來，我們就不當敵人了！管你願不願意，我們以後在一起。”

  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

  床上人的呼吸頻率有了微弱的變化，眉頭又微微隆起……

  “不用你表態！聽清楚了沒，是‘管你願不願意’！”慕涼煙更大力地戳了戳他，臉上的表情更暢快。但這種暢快的笑意，很快也淡了。

  慕涼煙深吸了口氣。

  “但我要是沒活著回來……”她終於說到另一種可能，但說到這裏，卻又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她連傅司城的態度都不知道呢！

  她怎麽知道如果她死了，他會是什麽反應？

  慕涼煙起身往外走，一路都沒回頭，走到門口的時候，才近乎低喃地說出一句：“……那就當我死了吧。”

  反正她慕涼煙，在世人眼裏，三年前就死了。

  如果這次死亡……

  他就當他是猜錯了。

  反正她早就已經死了。

  …………

  從醫院出來，一路順利。

  慕涼煙打車回到城南的租房，天色才剛亮。本來，她是可以拿了證件，直接趕赴機場的，但現在出了點小插曲，她肯定要多幾樣布置……

  她得耽擱一小會兒，做點假消息出去，確保沒人能找得到她。

  小區挺安靜。

  還沒到早起上班的時間，整個小區都靜悄悄的。她住的那一幢樓更是安靜，樓道裏空無一人，隻有斷斷續續散落的泡沫紙。

  這是搬家的痕跡。

  也不知道是有人搬進來？還是搬出去？

  反正這白色的泡沫紙，加上綠色的應急出口燈，看起來挺陰森的。

  慕涼煙走到了自己住的那層，拿出了鑰匙準備開門，但遠遠的，卻看到一個人蹲在自己家門口……那個人蜷縮成一團，披著一件很大的黑色外套，像是睡著了。

  “喂！”慕涼煙蹙了蹙眉，走近直接輕踹了對方一腳，“幹嘛的？”

  但沒想到隻一腳，卻把對方踹翻了。

  外套下的瘦小身影滾了一圈，然後睡眼朦朧地抬起頭來，看到眼前的人，她立馬開心地笑了：“小小，你回來啦？”

  慕涼煙卻沉了臉。

  “顧晚晚？”她有些意外，打量著興奮地從地上爬起來的人，“……你在這裏睡了一晚上？”或者是睡了幾個晚上？

  畢竟，她好幾天沒回來了。

  “昂，是啊。”顧晚晚連連點頭，翻找著包包，從裏麵抽出一張紙來，“你還記得從酒吧搬了一堆書去我家，讓我找裏麵有用的東西嗎？”

  “這是什麽？”慕涼煙蹙了蹙眉，下意識地把東西接了過來。

  她打開看，顧晚晚則是同時在旁邊說：“我看了所有人的簡曆和工資情況，再對比了海城這兩年的同行業工資數據，我發現有些不對勁，裏麵的好幾個員工，工資都高得不正常。這是那幾個人的簡介。”

  紙張是黑白打印，上麵有人名，有照片，還有基本信息和工資。

  “我最近不是在學管理嘛，這個我也看了一點，”顧晚晚繼續說，“我懷疑他們從事的項目涉黑！如果查出來了，說不定能牽扯出更多的事來……”

  顧晚晚的目光是殷切的，她覺得慕涼煙在找什麽，所以她就努力尋找線索，不放過蛛絲馬跡的可能。

  “……”慕涼煙一目十行地看完，直接把紙合上了。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感興趣，可以直接黑吃黑，把那些人控製起來，問點她想知道的問題。但現在她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酒吧的交易、活著的小二、小二的背叛、陌生的秦家……

  一步步反推，她已走出去很遠。

  而顧晚晚的信息，還停留在她的第一步，無用地滯後著。

  “我知道了。謝謝！”她沒明確告知，隻是點頭衝對方道謝，然後越過對方，要開門進屋，“你回去吧。”

  “小小！”顧晚晚卻是一急，直接拉住了她，“我們不是朋友了嗎？你以後開公司……不是說要帶我一起的嗎？”

  慕涼煙一怔。

  她倒是挺喜歡顧晚晚這個人的：能力不夠、膽氣不足，但心思單純。

  但陸之源說的不錯，這樣的顧晚晚，不該被牽累進危險之中。

  “顧晚晚，”慕涼煙歎了口氣，“我想，那天在電話裏，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