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活著？

  下屬此話一出，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慕涼煙的神色一凜，顧不上多想，也一瘸一拐著跑過去看。

  她蹲下來掀開女老板的頭發——

  血漬粘稠的發絲下，是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那張臉上的雙目緊閉，瞳孔有明顯的光感，呼吸卻是弱得幾乎探不到了。

  槍傷是在胸口。

  子彈從胸口穿透進去，距離心髒的位置很近。從現場的出血量看，應該是打到了大動脈，如果不及時手術，人很快就會咽氣。

  慕涼煙皺了皺眉，正打算有所動作，卻被旁邊的下屬阻止了。

  “慕小姐，您後麵一點，這太血腥了。”下屬體貼地開口，把她往後擋了擋。然後他表情凝重地轉向另一邊，“叫救護車把人弄走吧。”

  “剛打了電話，救護車馬上就到。”其他的下屬立馬行動，有當即打了電話的，也有找了幹淨的布來，強行按壓住傷口的。

  慕涼煙被撇得往後退了兩步。

  她的大腦從衝動轉為清醒：她剛剛差點暴露。

  她此前的種種言行，在這些人眼裏，也不過是個脾氣差點加的“慕小姐”罷了。但如果再加上醫術高超，就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了……

  這件事，她不能插手。

  但是一直等到救護車來，看到那群人蹩腳地搬人移動，聽到隨車醫生說“怕是不行了”，她又不由暗暗握緊拳頭。

  不行！

  這是唯一的目擊證人，不能就這麽死了。

  這群人磨磨唧唧的，照這架勢，人不到醫院就該涼了。

  “我……”她往前追了兩步，想以腳上的扭傷為借口，跟上救護車。

  但還沒開口，一隻手便按上她的肩膀。

  慕涼煙一驚，看到傅司城站在她身後，阻止了她的動作。他的臉色有些凝重，目光正望著擔架抬出去的方向。

  怎麽辦？

  理智和形勢相悖，她陷入兩難。

  而傅司城在她糾結之際開了口——

  “我派了人設卡圍堵，會排查所有可疑的車輛。如果她能醒過來提供線索，我們會節省不少時間。你有幾分把握？”

  慕涼煙愣住。

  先前的糾結和遲疑，在這一秒完全被震驚替代：他為什麽會……

  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身體一輕已被他抱了起來。他的腳步比她快很多，馬上就追上前麵那群人，把她也放上救護車的後車廂。

  慕涼煙的大腦有短暫的空白，這一瞬間，她有太多東西想問。

  直到坐上車，她的思緒都是木然的。

  “不要有任何顧慮，我坐後麵的車跟你。”傅司城說完，帶上了救護車的門，隔絕了她疑惑又無措的目光。

  他隻身往另一側走去。

  “傅少？”有下屬過來請示，手上還抱著濕答答的顧晚晚，“這個怎麽辦？”原本他火急火燎趕過來，是想把人一起丟上救護車的。

  傅司城掃了一眼，眸中不帶任何柔光。

  “送醫院。”他輕描淡寫的一句，算是吩咐完畢，然後掃向那蔥翠的山巒，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寒芒，“搜山。”

  ………

  門一關，救護車便往前行駛。

  慣性的作用下，慕涼煙差點撞上車門。她險險地扶住，腦袋也暫時清醒過來——

  現在沒時間想其他的，先救人要緊！

  另一邊。

  隨車的醫生護士正在忙碌著，皆把慕涼煙當成“跟車家屬”，誰也沒有在意她的存在。此刻，護士正在緊張地建立靜脈通路，而醫生則是連接氧氣和監護設備。

  “這人怕是不行，我們之前遇到個鬥毆的，沒她這麽嚴重，送到醫院也沒了。”醫生嘟噥著，和護士閑聊了一句，手裏則在貼電極片。

  但還沒觸及傷者，他的手便被拉開了。

  “搶救包在哪裏？”慕涼煙已移動過去，她的眉頭蹙著，問得直接。

  “這裏。”護士下意識地回答，拿出了一個無菌包。但在交付之前，又反應過來，“我們在搶救，你坐旁邊一點。”

  就差直說：一個家屬湊過來幹嘛？

  “你們要是能把人救回來，我坐車頂上都行。”慕涼煙輕嗤，沒搭理他們，直接把無菌包拿了過來，在救護車裏展開。

  裏麵除了一次性的消毒物品，還有剪刀、鑷子、小刀之類的手術工具。這是處理一些緊急的輕傷的，像這種重傷，壓根不會拿出來用。

  畢竟，就算是拿出來了，也處理不好的。

  但現在拿的人是她，情況就不一樣了。

  慕涼煙粗略地掃了一眼，拿起無菌手套準備戴上：“把她的衣服拉開。”她吩咐護士。

  “什、什麽？”護士剛剛被慕涼煙嗆得臉紅，還沒有回過神來。再看到慕涼煙的動作，她不由慌了，“你想幹什麽？”

  “手術。”慕涼煙簡潔回答，示意了對方一眼，用氣場讓對方掀開了傷員的衣服。

  槍孔還在滲血。

  因為剛剛都是按壓止血，所以現在壓力一除，槍孔周圍的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翻出來。紅黃相間的，還有明顯的軟組織。

  護士忍不住一聲幹嘔。

  醫生也是一臉慘白，倉惶地喊著“快按住按住”，在慕涼煙要動刀的時候，還衝過來要阻攔。

  “在車裏做手術，你瘋了嗎？”他緊張地喊出來，一張臉緊張到扭曲，“你是什麽人啊這麽亂來？那是到醫院才能完成的！”

  慕涼煙斜睨著他。

  “你敢碰試試！”她低喝，用那把小手術刀擋住了對方的動作，“她身上的是槍傷，我手上拿著刀，你覺得你是惹得起我們的人？”

  她恐嚇住對方，“她現在可比你有用的多，你阻攔我救她，你覺得我第一刀應該割在哪裏？”

  醫生一慌，本能地往後一縮，這才閉了嘴。

  “麻、麻醉劑在這裏。”護士磕磕巴巴地開口，打開了搶救抽屜，拿出裏麵的應急藥品，“要不要……用藥？”

  慕涼煙已下刀。

  刀片劃破皮膚和組織，露出裏麵的血肉。子彈的破壞痕跡很明顯，算是她熟悉的槍傷，很容易處理。她輕而易舉找到破損的大動脈，用鑷子暫時止了血。

  血液流逝停止，又有靜脈快速輸液補充，原本已帶著死氣的身體，明顯有了生機。她在操作的時候，這個身體很快有了本能反射。

  “給藥。”慕涼煙吩咐護士，隻是沒有選之前護士翻出來的麻醉，而是選另一種，“隻給肌鬆藥。”

  “啊？”護士愣了愣，還是顫抖著照做了。

  藥液混在輸液管中進入人的身體，那種反射立馬就消失了，肌肉也不再繃直。慕涼煙總算能安安靜靜在裏麵找子彈，看血管。

  救護車內鴉雀無聲，除了慕涼煙，每個清醒著的人神經都是緊繃的。

  這太瘋狂了！

  對於醫生護士來說，在這裏處理傷勢，簡直太瘋狂了！

  “那個……”醫生咽了口口水，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般來說，這種手術，要麻醉的。光給肌鬆是不行的。”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個？

  在這種緊張窒息的氣氛裏，對著這個手法熟練精湛的人，他竟還想著科普——

  所謂的麻醉藥，就是讓人陷入深度睡眠，肌肉也徹底放鬆，能更好配合手術；但所謂的肌鬆藥，隻是讓人的肌肉放鬆，配合手術，人是隨時會清醒的。

  一旦人在這種情況下清醒，會有窒息的感覺，渾身也動不了，很容易產生生不如死的恐懼。

  這是醫學界的常識，一個敢在救護車裏做手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還是忍不住提醒了。

  可能……

  可能眼前的女孩實在太年輕了，完全不像是拿手術刀的年紀，更不像能如此沉穩主刀危險手術的人！

  “給足氧氣，死不了。”慕涼煙頭都沒抬。

  她壓根就不想女老板沉睡，她巴不得女老板早點清醒，正好能問點線索出來。

  出血的情況她已經處理好了，隻要給足補給，人應該很快會醒過來。

  “這樣的話……”醫生喃喃地開口，卑微著在角落裏補充，“……她醒過來會非常難受。”

  “……”慕涼煙沒理。

  “會感覺喘不上氣，猶如窒息。”醫生又加上一句。

  “……”慕涼煙蹙了蹙眉，沒搭話。

  “病人會產生恐懼……”醫生還在說。

  慕涼煙被纏得煩了。

  “有完沒完！”她沒好氣地低喝，冷眼瞪向在角落裏嘰嘰歪歪的人，“她難受又不是我難受，關我屁事啊你一個勁說？”

  一聲怒喝，醫護噤聲，救護車裏再沒半點聲音。

  醫生的一張臉漲紅著，被堵得啞口無言。這種理所當然，又毫不講道理的論調，讓他連句辯駁的話都找不出來。

  慕涼煙低哼了一聲收回目光，總算是得到了清靜。

  她就看不慣這群正規醫生！

  非要講什麽人文關懷，搞什麽舒適患者的醫療……把人命救回來不就行了？對於那些惜命的，她就是踩在對方臉上治療，對方好了以後也照樣磕頭說謝謝。

  黑市的法則，可比正規醫院簡單多了。

  “醫、醫院快到了……”車速減緩，醫生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