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回來了，她可以專心在這裏“打太極”，磨蹭到條子放人；

  但如果他還沒回來，她就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裏。

  警員不耐煩地停了筆。

  他站起來，走去百葉窗那裏挑開看了眼，然後又看了看腕上的時間：“……剛黑，正好到飯點了。”

  但口供毫無進展，記錄也是亂七八糟。

  他有心想發怒，卻在看到坐在原地，低著頭，整張臉都埋在陰影中的人時，態度莫名又緩和下來。

  剛剛是不是太凶了？

  怎麽說也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最多防衛過當，哪能真把她當罪犯審？

  “這樣吧，我去拿點吃的來。”想到這裏，警員歎了口氣，抬腳往門口走，“你壓力也不要太大，這事主要還是看醫院那邊的反饋，你隻要……”配合我們。

  他試圖安慰，但話未說完，便被叫住。

  “隻要這兩個人沒事，我就能走了對吧？”慕涼煙抬起頭來。

  警員被她的直接問得一愣，他打開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麽理解。”

  “那送我去醫院。”椅子卡住了她的身體，慕涼煙沒法直接站起來。她皺了皺眉，“我可以讓他們沒事。”

  她去把人治好還不行？

  就算治不好，她也能讓人看起來很好。

  “你？”警員上下打量著她，眼神明顯表示出質疑。

  外麵的走廊上正好傳來嘈雜，像是幾個人從警局二樓下來的聲音——

  “不用送了，陳局工作辛苦。”這個嗓音，聽著有幾分熟悉。

  “哪裏哪裏！今天鬧了場誤會，還害江特助親自跑一趟，要不留下吃個飯？”接話的聲音很是謙虛，話裏話外都陪著小心。

  “陳局客氣了，我還有事下次吧。”

  “傅總最近忙不忙，有空一起喝茶？”

  ……

  兩人寒暄著從審訊室門口路過，剛準備出去拿飯的警員也停腳，恭恭敬敬地在門口叫了聲“陳局”。

  慕涼煙的麵色一喜。

  她剛差點耗盡了耐心，沒想到這麽快就迎來了轉機。

  在門被帶上之前，她扯著嗓子喊出來：“江涉！！”

  ………

  十分鍾後。

  慕涼煙揉著發疼的手腕，站在了警局門口。

  她看了看警局外的萬家燈火，忍不住感歎：還是“正道上的人”和條子打交道方便啊！要是光憑她自己，少說也要墨跡到半夜。

  她又看了看不遠處正在說話的江特助，心裏想：江特助都在這裏了，傅司城應該已經回海城了吧？江特助那麽淡定，傅司城也該沒事。

  她可以放心了。

  “人我先帶走，材料和手續之類的，我隨後就補上。”門口那裏，江特助正客客氣氣地和陳局打招呼，“今天太麻煩陳局了。”

  “哪裏的話！”對方卻是驚魂甫定，連連擺手，“我問過下麵的人了，這是見義勇為，剛剛是誤會了……”

  一天內連抓兩個傅司城的人，他這烏紗帽還要不要？

  陳局陪著小心，朝慕涼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對了，剛剛還沒來得及問，那位是……？”

  “傅總的未婚妻。”江特助平靜回答。

  然後，他無視對方震驚又懊悔的麵色，禮貌告辭。

  “慕小姐，”追上慕涼煙，江特助的態度是恭敬的。他一邊跟在對方身側，一邊詢問，“今天我手下有個人被牽扯進一個案子，是您做的？”

  “哪個？”慕涼煙隨口一問，腳下的步子沒停，心裏卻無比清楚。

  還能是哪個？

  當然是早上被她糊弄著拔槍，為昨天那場混亂背鍋的下屬。她把這個破皮球踢給了傅司城，沒想到江特助這就來處理了。

  還真是迅速！

  “醫院，涉槍的衝突。”江特助提醒。

  “那個啊……”短暫的幾秒內，慕涼煙已想好了說辭。她本能地想打哈哈，把這件事敷衍過去，卻在正式開口時，改變了想法。

  她差點忘了，她已為自己選好了新的生活方式。

  不需要掩飾的方式。

  “……是啊。”話鋒一轉，她坦然地承認下來。

  “您、您怎麽會和那個人……”江特助反而被驚住了。他沒想到對方連個解釋都沒有，便直接把事情認了。

  一時間，他的腦中閃過無數問題——

  慕小姐怎麽會和那個傷員有牽扯？

  之前為什麽把人藏醫院？

  昨晚那場聲勢浩大的“營救”，難道不是單純的“綁架”關係？

  他沒仔細調查過整件事，現在腦子都是亂的。

  “剛剛裏麵的人說，您被扣留，是因為在港口那邊打了人？”想了想，江特助又問出另一個問題。

  “那兩個不是好人。”慕涼煙接話，“見義勇為也不算假。”

  “……現場隻有你們三個人，那兩個人被打殘了？！”江特助遲疑地追問，說出他最不理解的關鍵。一個纖瘦的女人、兩個壯年男子，然後那兩個男的被打殘了？

  “是啊。”慕涼煙答得爽快。

  她不是沒聽出對方的意思，而是聽出來了，壓根沒想遮掩。

  果然——

  身側的人沉默了許久，連跟隨她的腳步都沉重了許多。良久，江特助才重新開口，慎重地看過來：“慕小姐，您究竟是什麽人？”

  他查過她的資料。

  慕小，來自小地方，輟學、打工，生活艱難。

  這樣的人，可能行事怪異，也可能行為乖張，但總的來說，都應該是簡單的。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她和眼前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畢竟，就光說打殘兩個壯年男人……這可不是性格問題，這是能力問題。

  慕涼煙舒適地伸了個懶腰，然後轉頭看過去：“你猜？”

  反正不管怎麽猜，都猜不到她本人就是了。

  她得意洋洋地又往前走了幾步，看到江特助沒繼續跟上來，才順口又補上一句：“對了，回去跟你們傅少說一聲，謝謝他把那個孩子救回來。”

  “什麽孩子？”江特助卻是一愣。

  慕涼煙皺了皺眉。

  “他去那艘貨輪上救一個孩子，早上就走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回江特助麵前，根據對方的反應，她臉上的笑意也淺下來，“……他還沒有回來？你不知道這件事？”

  “我沒被安排，應該是傅少臨時的決定。”江特助實話實說，沒太把事情放在心上，“我今天還沒見到他。”

  這在江特助看來，並不算什麽大事。傅少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他身為特助，是24小時待命，並不是24小時跟著。

  慕涼煙的臉色卻是沉下來。

  所以，傅司城去營救，近乎單槍匹馬，連個後援都沒有？

  他是找死麽！

  “馬上聯係他。”在江特助試圖說什麽之前，慕涼煙率先開口，“用你所有的方式找到他。”

  “啊？好。”江特助怔了怔，在慕涼煙的注視下，不由地慌亂起來。他連忙拿起手機，打傅司城的電話，打隨行下屬的電話。

  但是，都無法接通。

  江特助擰了眉，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傅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他沉吟了半晌，隻確定這一件事。

  慕涼煙對此嗤之以鼻，不客氣地冷哼：“他要是死了，你們幾天能知道？”

  江特助的臉色一僵，不悅地抿了抿唇。

  然後，他嚴肅出聲：“我們會馬上去尋找。”

  “都公海了，能找到個屁！”慕涼煙語氣不善，連帶著飆了髒字。她盡量壓下心頭那莫名的暴躁，隻是朝江特助伸手，“你車呢？”

  這什麽破地方，連個出租車都沒有！

  “啊，在停車場。”江特助這才反應過來，把人往停車場的方向帶。他的腳步不慢，遠遠地開了車鎖，“去哪兒我可以……”送你。

  隻是話未說完，手上的車鑰匙被一把奪去。身側的人以更快的速度衝過去，直接上了駕駛座。

  啟動、發動機轟鳴、漂移式地轉彎……

  一氣嗬成，然後絕塵而去。

  江特助還沒反應過來，車子便已遠了。他站在原地，大腦有短暫的空白，因為在他的印象裏，慕小姐是不會開車的。

  她還把傅少的車撞壞了，不是嗎？

  可眼前這……

  回頭再調查個清楚，他先確認傅少的安危吧！

  ………

  一路疾行。

  慕涼煙沒去海邊，也沒去傅司城的地方找。他既然現在還沒回來，就說明已經遇到了麻煩，現在去哪裏都沒有用。

  她得用她的方式救他。

  把車飆到最快的速度，慕涼煙在最短的時間內，回了租住的小房子。

  天已全暗，房間裏也是暗沉沉一片，她顧不上開燈，而是先去開了電腦。

  輸入網址，幾番跳轉，她進入網絡交易的黑色地帶。

  這是“黑市”。

  遊離在正常管轄之外，買賣一切東西的地方。

  上回她用的是小號，頂著一個遊客的身份，發了條敷衍的招聘廣告。之後，她便沒再來過這裏。這回她用的是自己以前的號，畢竟以前用這個號當黑市醫生，交易量高，說話也有分量。

  當然，這號也不是實名的，唯一的信息就是她的職業。

  輸入賬號密碼，登錄，五分鍾後，這個賬號以駭人的高價，掛出懸賞令——

  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