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煙一怔。

  傅司城的問題，讓她脊背泛上一股莫名的寒意：“……什麽意思？”他不知道嗎？

  “那天的動靜太大，我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開了槍。”他沉著臉開口，聲音依舊是冷的，“對方連人帶車衝進水裏，附近又都是我們的布防，不可能還活著。”

  他的眉心微蹙，周身都是冷沉和凝肅。

  顯然，他沒有說謊。

  慕涼煙怔忪地站在原地，全身都僵著，唯有拽著他衣服的十指，在一點點鬆開。她突然串聯起了各種被遺漏的細節，想明白一些事——

  怪不得，殺手存在肺部感染，有落過水的跡象。

  明顯有人救了殺手，並且通過水路，把人藏身在對岸的私人酒莊。

  怪不得，那個酒莊裏的下屬，對傅司城直呼其名。

  原來，他們不是傅司城的手下，那也不是傅司城的地盤！

  “所以不是你……”慕涼煙喃喃地開口，手徹底鬆開，陷入迷茫。她自以為是地推斷了這麽久，竟然都是錯的。

  那會是誰？

  對方屬於哪一股勢力？

  這個她死了三年的海城，實在太陌生了。

  “你從哪裏找到的他？”在她泄氣的時候，傅司城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急促追問，“你剛剛說，他又被人劫走？”

  慕涼煙抿唇。

  她回答不上來。

  事實上，她現在甚至不確定，是“劫走”還是“救走”？

  無聲的沉默，在彼此之間蔓延。

  “我去解決。”數秒的沉吟之後，傅司城迅速做了決定。他行色匆匆，在離開之前，隻交代了一句，“別輕舉妄動，這件事情遠比你想得複雜。”

  說完，快步離開。

  “哢噠。”

  休息室的門自動關上，室內再度恢複了寂靜。

  慕涼煙暗暗握拳。

  她幾乎本能地想跟上傅司城，甚至剛才腳下都挪了兩步，她想親自去見一見，事情究竟是有多“複雜”？她的過去、殺手、傅司城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

  但她忍住了。

  她不懷疑傅司城，並不代表她就此相信傅司城。萬一她跟上去，是個局怎麽辦？萬一她發現了什麽，他把她也解決了怎麽辦？

  她也不信區區一個“慕小”，能在傅司城眼裏有多大分量。

  感情用事的錯誤，絕不能犯。

  慕涼煙強迫自己冷靜，她必須跳開傅司城，獨立解決這件事情。

  讓她好好想一想——

  如果“劫人”這件事和傅司城無關，那就是殺手自己向外透露的信息。他在下午醒來，在傍晚被人帶走，中間隻間隔了幾個小時……

  幾個小時內能趕到醫院的，幫手要麽是在海城，要麽就是在海城周邊。

  可為什麽這時才通知幫手呢？

  他在私人酒莊的地下室裏，就可以通知幫手救他了。

  唯一的解釋——

  他的幫手，就是私人酒莊的那些人。

  從頭到尾，他都不是被關進去的，而是被救進去的……

  突破口是私人酒莊！

  慕涼煙神色一凜，想到這裏，便迅速抬腳。隻是剛走到門口，手機又響了起來。

  “什麽事？”這回她看了一眼，是顧晚晚。

  “阿源醒了，他要跟你說話。”顧晚晚還是剛哭過的嗓子，隻是聲音已滿滿都是欣喜，“……阿源，給。小小接了。”

  “喂？”陸之源的聲音隨即傳過來，明顯很虛弱，“慕小，那個人在離開之前，留了話。”

  “什麽？”慕涼煙的腳步一停。

  “他說……如果慕涼煙真的還活著，就去找她……”陸之源吸著氣，聲音斷斷續續的，“他說，他在慕涼煙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阿源你流血了！你歇一下！”顧晚晚驚呼，聲音遠遠的傳來。

  陸之源卻沒聽她的，執拗著繼續往下說：“那個慕涼煙……是你的朋友嗎？你知不知道……她最引以為傲的地方是哪裏……”

  他說到這裏，電話被顧晚晚搶了過去。

  “小小，阿源的意思是，轉告你朋友，千萬不要去！因為他說那話的時候，絕對沒有善意！”她著急地接話，把陸之源的意思迅速傳達了過來，“我先照顧阿源，掛了啊。”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慕涼煙擰了擰眉，按下了掛機鍵。她本以為要去酒莊那裏尋找突破口，沒想到，對方倒是先送上門來了……還選了她引以為傲的地方。

  她當然知道是哪裏！

  “轟隆隆……”

  遙遠的地方傳來沉悶的雷聲，豆大的雨點終於傾瀉而下，盡數拍在窗戶的玻璃上。

  暴風雨，終於來了。

  ………

  城南。酒吧。

  這裏已經不能稱之為酒吧了——那塑鋼板後，主建築已經被推平，旁邊隻留了一個又一個的建築材料堆；後麵的倉庫和車庫都還在，隻是玻璃窗等已被拆除。

  幾輛施工用的鏟車，就停在倉庫附近，下那麽大的雨，車窗都沒有關。

  “這地方拆了哦！”出租車司機有些意外，“小姐，你是不是找錯地方啦？”

  “可能是。”慕涼煙笑笑，“那再往前一條街，右拐，然後放我下來。”

  她可以肯定，對方已經在了。

  那輛鏟車沒關的車窗，就是施工人員被強行清除的證據。

  果然啊，來者不善。

  她沒那麽著急闖進去，反而是回了一趟出租屋，把附近的幾個監控全部打開，驗證了一下自己的猜想，也確認了一下對方的人數。

  然後，她撐著一把小傘，優哉遊哉地出了門。

  外麵的雨很大，風聲夾在著雷聲，她還沒靠近酒吧，褲子就被打濕了。再回去換似乎有點晚了……於是，她就以這副略狼狽的姿態，踏上自己曾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這不是她唯一的地盤。

  她涉獵的產業不少，地方也是一個又一個，但唯有這個製藥公司，是她真正的命脈。走江湖久了，看到的學到的，都成了研發的基礎。

  三年前的這裏，就在研發一種新藥，如果不是她死了，這裏又發生了大爆炸，可能新藥已經問世，這裏說不定會成為全世界的驕傲。

  而現在……

  可惜了，這裏隻剩下一地的水泥塊，她走路都嫌紮腳。

  “誒，你誰啊？這裏不開放……”有穿著黃馬甲的人過來攔她。

  慕涼煙轉頭，微微一笑，一個揚手把人砸暈。

  裝什麽裝！

  沒見過馬甲穿這麽別扭的工人師傅！

  “你……”旁邊有人飛快地要跑過來，同時手已伸向腰際。

  慕涼煙的動作卻更快——

  她在黃馬甲倒下的過程中，已伸手從他的腰後拔了槍，然後單手舉起，對準撲向自己的人：“不準動！”

  對方的眼神一狠，依舊是掏了槍，隻是他壓根沒有開槍的機會。

  “砰！”

  一聲輕微的破氣音，子彈從消音的槍口迸射出來，直接打穿了對方的腕骨。對方來不及反應槍便落了地，然後才開始慘叫。

  很快又有人朝她撲過來。

  “你們沒見過棺材是嗎？”慕涼煙勾了勾唇角，臉上盡是冷意。隻是她恐嚇的聲音還是太小，都被湮滅在這暴雨裏。

  看來是要下重手了。

  不見點血，她沒法知道她想查的事情。

  “住手！”但這回，有個冷厲的聲音，喝止住那群橫衝直撞的下屬，化解了一場劍拔弩張。

  下屬沒再敢過來。

  慕涼煙的雨傘已經掉了，雨水很快把她全身打濕。

  “既然她知道這裏，說明她不是江湖騙子。”那個聲音的主人又開口，大聲放話，“先生要親自問她，讓她進來。”

  隨即轉向慕涼煙，“進來吧。”

  慕涼煙抹了把雨，跟了進去。

  ………

  裏麵並不能算一件屋子。

  這個地方原本是酒吧的倉庫，現在東西搬空了，隻剩下一堆沒人要的紙箱子。而且牆上的門窗都沒了，冷風時不時灌注進來。

  有人遞給她一條毛巾。

  慕涼煙接了。她一邊擦拭著，一邊看向屋子正中央，坐在輪椅上的人。

  透過昏暗的應急燈光，她看到他一臉的猙獰和慘白，看到他的輪椅上，還掛著一個吊瓶……顯然他還未恢複精神，現在的這點體力，完全是靠藥物支撐。

  “我還以為你被人劫了，原來是你自己的人。”慕涼煙淺淺淡淡地開口，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帶著笑意，“我在酒莊是不是就誤會了？那裏本來就是你的地方？”

  “要不是你，我們早就撤離……”他的下屬心急地斥責。

  但話說到一半，便被輪椅上的男人喝止了。

  他試圖說什麽……

  “你們撤人還是撤屍體？”慕涼煙沒管他，先朝下屬嗆回去，“要是在你們手裏，他早死了！我至少把人救回來了！”

  她沒想隱瞞那個手術。

  她甚至沒想隱瞞自己的身份。

  這是慕涼煙的事，本來就該慕涼煙這個身份解決。

  “你……”下屬漲紅著臉，沒說話。

  輪椅上的人擺了擺手算是調停，然後，用他嘶啞難聽的嗓音開口，隻問了一句：“你到底……為什麽要冒充慕涼煙？”

  慕涼煙蹙了蹙眉。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輪椅上的人便顫顫巍巍地掀開毯子，他的右手上有一把槍，黑色的槍口已對準了她——

  “你為什麽非要冒充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