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原本人員進出的區域，此時被整個隔離。清場延續了兩條街，那些等著搶頭條的記者，都被下屬擋在了百米之外。

  普通人自然是進不去的。

  顧晚晚亮出了顧家千金的身份，才總算把車停到了醫院正門。

  “我想進去看看傅總。”正門外，她硬著頭皮，對著守在外麵的下屬賠笑臉，“我是顧晚晚，以前和傅總有婚約的。”

  下屬皺了皺眉，直截了當：“不是已經解了麽？”

  顧家和傅氏的婚約解除，這在業界並不是秘密，顧家的股價還因此跌了幾個點。

  “那、那又怎麽了！”顧晚晚梗著脖子，按慕涼煙之前教的繼續，“我們家和傅總還合作著呢，我爸爸特意叮囑我來關心一下合作夥伴，商場上的事瞬息萬變，我們難道要等記者報了，再應對？”

  一番話，果然把下屬唬住了。

  他猶豫著想了又想，終於發話：“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進去問問，再給你答案。對了，你幾個人？”

  “兩個。”顧晚晚昂首挺胸地報上人數，看著下屬跑開。她被另外幾個下屬盯得有些不自在，於是偷偷地往車子那邊挪了挪，壓低了聲音向後座說話，“萬一等下還是不讓我們進去怎麽辦？喂……小小？”

  無人回答。

  “小小？”

  顧晚晚拉開後座的門，座位上空空蕩蕩，哪還有半個人影？

  …………

  慕涼煙早已悄悄混了進去。

  醫院的構造大同小異，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搶救室。那裏人不多，慕涼煙也沒有多想。

  畢竟外麵都守得這麽嚴了，裏麵再放一堆人，也是浪費人力。

  她找了個口罩帶上，然後在途徑某個辦公室的時候，順手撈了件白大褂。白衣、口罩，再加上她一邊走，一邊把頭發綁上……

  她神色鎮定地與下屬們擦肩而過，以本院醫生的模樣，堂而皇之進了搶救室。

  裏麵就更簡單了——

  沒有下屬，沒有守備。

  裏麵的小房間裏，除了病床上的血人，隻有一堆穿白大褂的醫生。這些人有的正在看CT片子，有的在調整監護機器，有的則是麵無表情，什麽都不幹……

  慕涼煙不屑地掃過眾人：還在專家會診？

  嗬！

  一幫子寫論文評職稱的，等他們研究出個方案來，人早就涼了……沒個幹實事的！

  “報一下最新生命體征。”慕涼煙徑直走進去，連招呼都懶得打，直接抽走了專家手裏的片子，看了一眼後還回去，“體表出血點有幾個？”

  眾人一愣。

  她這麽貿然地出現，冷靜地說話，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隻是詫異地看著她。

  慕涼煙更不屑了。

  “讓開。”但她也沒心情和這群人掰扯，反正她也從來沒助手，單獨診療慣了，“願意的留下來幫忙，不然就站遠一點。”

  說話的同時，她已掀開床上人的被子，一手搭在人的腕上，然後一路向上，最終停留在上臂處。

  “這條胳膊廢了，這邊往下血管都壞了。”說完，她直接拔了那一側手上的指氧，丟在了一邊，“這是測不準的。”

  然後，她抬手，在床上人的胸口按了按。

  那一床一身的血跡，就連麵孔也都是血痂，慘烈難認……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旁邊有個人，看得臉色蒼白。

  “肋骨斷裂，胸椎有損傷。”慕涼煙已駕輕就熟地給出診斷，她看了看旁邊的心電監護，“有胸腔積液，碎骨可能損傷到肺和心髒。”

  “工具在哪裏？一旦有變化，隨時要心包穿刺。”這個她不得不求助旁人，“給我拿穿刺包來。”

  “如果喉骨沒損傷的話，馬上插管。”一邊說著，她一邊去扒拉血人的嘴巴，想要檢查損傷程度。這越檢查，她就越是來火。

  都這麽久了，這些人在這裏，什麽都沒做嗎？

  真是廢物！

  這群廢物知不知道，床上的這個人，基本上是廢了！她能把人救回來，吊著一口氣，但將來……傅司城這家夥，怎麽不養幾個靠譜的醫生？

  該死的！

  ……不對，等等。

  心底的咒罵進行到一半，當扒開對方的嘴，看到那一口牙齒時，慕涼煙突然頓住了——

  從這牙齒的瘢痕和生長排列看，床上的這個男人，年齡應該是在45周歲以上。至於傅司城……他今年應該是28歲。

  顯然，這不是傅司城。

  慕涼煙的大腦有短暫的空白，她一點點地收手，隻覺得因另一種心情，脊背一點點發涼。周圍這詭異的寂靜，讓她莫名心慌起來。

  下意識的，她決定離開。

  但在轉身的下一秒——

  “哢噠！”

  這是保險打開，子彈上膛的聲音。

  那幾個適才麵無表情的“醫生”，動作迅速地攔住了她的去路，黑色的槍口，對準了她。而那幾個真正的醫生，則是同時抱頭，瑟瑟地在蹲著。

  慕涼煙目光淡淡地掃過眾人，在口罩下勾了勾唇角：“這是設局……等我的？”還是等別人的？

  床上的人不是傅司城，那傅司城呢？

  死了？

  還是毫發無傷地活著？

  “你是誰？”搶救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江特助隨後走進來，神色嚴肅，“你闖進這裏，是想做什麽？”

  慕涼煙幹笑了兩聲：“我說我是來救人的，你信嗎？”

  話是這麽說，她心裏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眼前這個人，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江涉吧？這家夥可是出了名的嚴謹古板！

  沒想到，他現在替傅司城做事？

  這可不太好糊弄，一個搞不好，就會暴露身份……

  “救人？”江涉的目光朝旁邊看了看，然後看向蹲在地上的那些人，“你們說。”

  “她、她不是我們醫院的。”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專家，接收到眼神後立馬接話，把適才的一切的複述出來，“但她確實像醫生，挺厲害的，就是手法太大膽了……”

  他們正規的醫生，都是看機器診斷的，哪敢直接上手這麽按啊？而且她單看一眼，就能確定那條胳膊廢了，以後沒用了……這個他們剛才可是討論了半天呢！

  所以，慕涼煙剛才所做的一切，都叫人目瞪口呆。

  “很厲害，手法大膽？”江涉琢磨著這兩個詞，不動聲色地把手探入衣服裏，下一秒猛地一抬手，多了一個槍口指向她，“黑市醫生？”

  江特助問得直接，畢竟能符合這種條件的，隻有一個職業。

  “誰派你來的？”江特助頓了頓，又追問，“道上很厲害的醫生，隻有那麽幾個，你是哪一位？”

  慕涼煙沒有回答。

  她隻是抿唇，冷冷地看向對方。

  道上有幾個醫術精湛的，她可比他清楚多了！他們不一定露臉，但名號都是響亮的……正因為如此，她沒法冒充任何人。

  她更沒辦法“冒充”名號最響亮的自己！

  在傅司城的地盤上自稱慕涼煙，她是不想活了麽？

  “聽說道上每個醫者，都有一手絕活。”江特助瞪著她，“如果你實在不肯說的話，也是可以試出來的。”

  “我又不是來害人的，何必呢？”慕涼煙後退一步，暗暗握拳。

  她完全沒把握能快過子彈。

  所以……

  她要栽了？

  一秒、兩秒，空氣陷入某種凝滯，慕涼煙屏息盯著，似能看到江特助的手指一點點用力，緩緩地即將叩響扳機……

  “江涉。”千鈞一發，門口傳來冷清低涼的聲音，僅僅兩個字，透射出比槍口更有力的威嚴。

  江特助迅速收手，恭敬地回身：“傅少。”

  “退下吧。”傅司城從外麵走進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袖子折到了手肘，“我知道她是誰。”說話的同時，他已繞開江特助，走到她麵前。

  他的眼底深邃如墨，似能將她所有的情緒都包裹進去……包括她想隱藏的情緒。

  慕涼煙是緊張的。

  這一刻，她比被槍指著還緊張，她甚至覺得傅司城是認出她了，會在下一秒叫出她的名字。

  她的心髒劇烈跳動著，直到……

  那雙墨色的眸溫和下來，看著她的視線裏，突然有了星星點點的笑意：“慕小。”他終於開口，叫出了她的假名字。

  慕涼煙神色一鬆，這才鬆了口氣。

  “抱歉，沒接到你的電話。”傅司城抬手，長指勾在她的耳際，摘了她的口罩，“是看到新聞，才過來找我嗎？”

  對於她剛在這裏做了什麽，以及江特助質問的那些問題，他隻字不提。

  慕涼煙訝然地張了張嘴。

  幾乎本能的，她就順杆子往上爬了：“新聞裏說你出了車禍，顧晚晚放心不下，就非要拉我過來看看。然後我就溜進來了，想看看到底什麽情況。”

  假話，是可以信手拈來的。

  她不止睜眼說瞎話，她還要惡人先告狀：“我就翻了翻床上的人，這幾個人就拿槍指著我，特別是他！我差點就被嚇死了……”

  “……”江特助。

  周圍的人神色各異，表情都很怪異。

  唯有傅司城，聽得很認真。

  “你沒事啊？那真是太好了，新聞都是騙人的。”慕涼煙趁熱打鐵，“那走吧，我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