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滯，剛稍有緩和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傅司城的神色一僵，適才亮起來的那雙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了下去。他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垂得很低，讓人看不到他眼底的波瀾。

  隻有緩緩收緊的雙拳，泄露了他的情緒。

  慕涼煙皺了皺眉，凝重地想：看來是要發飆了……

  但出乎意料的——

  “那你住哪兒？”他在沉默了半晌後抬頭，好整以暇地看過來。

  四目相對，慕涼煙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緊繃。她以懷疑又警惕的目光看過去：他問這個，是想找茬？

  “你不願意告訴我，也很正常……”半晌後，對麵的人先收回目光，自嘲一笑，繼而叮囑，“像昨晚那種地方，以後不要去了。”

  他頓了頓，眼中似有落寞，但又把這種情緒掩藏得極好：“你有事可以隨時找我。任何事情，沒人能動得了你。”

  說話的同時，他將一張紙，放在了距她不遠的床麵上。不是那種千篇一律的名片，而是手寫的一串號碼，簡單又整潔。

  最後，他轉身離開。

  整個過程，慕涼煙就隻是呆呆地看著。她從最開始的警惕、茫然，到最後，看傅司城的一舉一動，都覺得難以理解——

  她昨天劃了他一刀對吧？

  她劃到他的手了對吧？

  ……真的確定沒劃到腦子嗎？

  ……

  病房內安靜下來。

  病房外，逐漸傳來窸窸窣窣的細響，然後是人說話聲、走動聲……醫院像是被冰封了一早上，此刻才恢複原有的節奏。

  “啪嗒！”

  正當她茫然的時候，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你沒事吧？”護士火急火燎地衝進來，“剛剛來了一大群人，不許我們……你沒事？”

  她的帽子還是歪著的，進來看到毫發無傷的慕涼煙，又是一愣。

  “……他沒對你怎麽樣？”她詢問。

  “能怎麽樣？光天化日的，他總不至於在這裏殺人。”慕涼煙笑了笑，手指夠到床麵上的紙片，拿起來看了一眼，又揉成一團扔掉，“估計是來提前上墳的。”

  她就不信，她給他的那一刀，會這麽輕易算了。他既然找到了她，就不會這麽容易善罷甘休。

  想到這裏，她又轉頭看向窗外，望著淺金色的光線正灑進來：“能幫我個忙嗎？”

  “你盡管說。”護士連忙點了點頭。

  “幫我換個病房，簡陋擁擠的都行。”這個位置已經暴露了，窗外的高樓林立，每一處都適合狙擊。

  而她現在又不能貿然離開，誰知道這外麵，還有什麽人在蹲點等著？

  “換病房？”護士意外。

  “嗯。”慕涼煙已從床上下來，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右腿，自我感覺了一下，“我不用住很久，下午就能走。”

  ………

  此時醫院外。

  傅司城一行人緩步離開，周圍的攤販和行人，無一不是噤若寒蟬。光是這麽多車一字排開的架勢，便讓普通人拘謹退避了。

  “傅少。”江特助主動拉開了車門，又往他身後探了探，疑惑，“人跑了？”

  不對啊，他們把醫院圍得嚴嚴實實，連隻蒼蠅都不可能飛出去。

  那人呢？

  就地絞殺的話，不符合傅少的性格；輕鬆放過的話，更不符合傅少的脾氣。

  江特助隻能伸著脖子，往醫院的方向看了又看……

  “她不肯跟我回家……”傅司城垂眸，淺淡的一句，盡顯了無奈和失落。

  “什……什麽？”江特助猛地收回目光，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是不是聽錯了？剛剛傅少說什麽？帶她回家？？

  “你留兩個人下來，暗中跟著。有什麽動靜，隨時向我匯報。”而在這須臾之間，傅司城已迅速斂神，冷聲吩咐道。

  “啊，是。”江特助立馬點頭，他還想再問點什麽，卻被傅司城打斷。

  “公司的事怎麽樣了？”他話鋒一轉，改變了話題，“顧家那邊有什麽動靜？”

  “我們昨晚的調查，公司已經有人坐不住了，後半夜來來往往會所好幾趟。”江特助立馬慎重匯報，“至於顧家那邊……借著跟您的關係，顧家倒是有起色了，生意恢複了不少。”

  “那有空約顧家人見一見吧。”傅司城點頭，釋然地歎了口氣，“他們的恩，也算是還完了。該解除的東西，也該解了。”

  說完，他彎腰坐進車裏，“先回公司。”

  ………

  護士很快安排了新的病房，單人單間，很僻靜，在走廊的盡頭，挨著醫院的花園。

  從窗口望出去，除了那滿園的蔥翠綠色，還有圍在醫院外麵的矮牆。

  慕涼煙對這個地方很滿意，隻是當她站到窗口查探——

  矮牆的附近有兩個人在溜達，他們黑衣黑褲，一臉的謹慎嚴肅。一邊走，還一邊往四處查看。

  這總不至於是晨練的吧？

  慕涼煙笑了笑，拉上了窗簾。

  傅司城的心裏打什麽主意她不知道，但妄想用這兩個人就看住她？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等她的腿再好一點，她有的是辦法出去。

  “叩叩！”

  門上傳來兩聲輕響，慕涼煙的神色一凜，迅速跑回病床。

  顧晚晚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室內昏暗，床上的人還在沉睡的景象。

  “小小？又睡著了啊……”她暗自嘀咕，手捧著一個紙袋，便往窗戶的方向走。

  “別動！”在她碰上窗簾之際，慕涼煙叫住她，“這樣就好。你怎麽來了？”

  她說話的同時，從床上坐起來，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給你送早飯啊！”顧晚晚沒有多想，小跑著過來，遞上紙袋，“還是熱的。”

  然後，她又撈了張椅子，歉意地在旁邊坐下，“我昨天走得太匆忙，沒有考慮到你什麽都沒有。”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掏出錢包，把裏麵的現金都抽出來，放在了床麵上。

  “這是什麽意思？”慕涼煙蹙眉，剛掏出的熱包子突然就不香了，“我還被人追債嗎？”這是接濟的意思？

  “不是啊，你剛來海城，身上不是一分錢都沒有嗎？”顧晚晚搖搖頭，善意地科普，“大城市裏吃飯坐車都要錢，你留著總沒錯的。”

  慕涼煙失笑。

  她聽明白了，卻還是把錢退了回去：“我不缺錢。”大數據時代了，還要這個幹嘛？

  她記得自己的賬戶密碼，裏麵有她積攢的貨幣基金、專利分紅。她死了，她的錢可死不了。

  “可你昨天不是還說很缺錢，讓我雇你辦事的嗎？”顧晚晚疑惑，“小小，你都不記得了？”

  慕涼煙咬牙：記個屁！都換人了……

  她被顧晚晚盯得心裏發虛，真怕被她瞎貓碰上死耗子揭穿，於是隻能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你雇我辦事？我辦的事可多了，你說的是哪一件？”

  她的笑容再度綻放出來。她想，她有辦法離開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