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涼煙一驚。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起身，猛地坐直了身體。

  整個病房都像被隔絕了一樣，門窗緊閉，聽不到外麵的聲音。傅司城坐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墨色的眼底，一片幽邃不明。

  冷冽、凝肅。

  縈繞在他周身的氣息，形成了一股無形的壓製，把她也包裹了進去。

  她先是放鬆了一下，想到自己換了個身體，有仇有怨都找不到自己。但下一秒，她的精神又緊繃起來——

  差點忘了，昨天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當時一時衝動，還劃了他一刀……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沉吟了數秒，慕涼煙抿唇，淡淡地開了口。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已是近乎兵荒馬亂的焦慮。

  在她的印象裏：昨天她劃傅司城那一刀，沒留下任何可以追蹤的痕跡；她在這家醫院裏，同樣沒有登記任何訊息……這偌大的海城，沒有任何線索，想找她是很難的。

  可為什麽他此刻在這裏？

  要麽，就是她遺漏了什麽細節；

  要麽，就是她低估了傅司城現在的勢力……畢竟，三年了。

  “在海城，找一個活人不難。”傅司城勾了勾唇角，一抹輕不可見的自嘲，從眼底一閃而過。他活動了一下坐僵硬的身體，手指狀似無意地在繃帶上劃過，“隻要有心。”

  慕涼煙的心都繃緊了。

  活人？

  她聽明白了：這家夥八成是來報仇的！就因為被劃了一刀，心心念念著要報複。還特意強調什麽“活人”，估計是想把她弄死才算完事！

  “是嘛，那你辛苦了。”慕涼煙皮笑肉不笑地應付，目光已經在室內搜尋。她必須離開這裏。

  如果是從窗子……

  “我在窗外安排了三個人，你跳出去，他們就會請你上車。”像是能聽到她心裏的想法，慕涼煙隻不過是看了一眼，傅司城已先把結果說了出來。

  慕涼煙尷尬地微笑，把視線轉向房門……

  “門外都是我的人，不信的話，你也可以闖一闖。”同樣的，傅司城在她行動之前，先宣判了結果。

  慕涼煙臉上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下去。

  她直接冷下臉，瞪向坐在床前的人：“說吧，想怎麽解決？”反正賠命是不可能的，大家拚一拚，大不了同歸於盡。

  傅司城沒回答，他隻是抿唇，帶著無奈地朝她看過來。還未等慕涼煙搞明白他這眼神的含義，他的神色陡然一凜，驀然出手向她襲來……

  慕涼煙瞪大了眼。

  這是什麽情況？

  身體快於大腦，她隻能本能地閃避，往旁邊一翻，躲開這看似狠戾的一擊。腿上的傷牽製了她的行動，她咬牙強忍著，能做的也僅限於防禦。

  但奇怪的是，傅司城明明有機會取她的性命，卻每一次都像是失了手，被她險險避開……是她的錯覺麽？

  慕涼煙一個怔忪，手腳便被反扣住，她掙了一下沒掙開，反而以一種不太雅觀的姿勢，被傅司城按在了病床上。

  他上她下，他跪著她趴著。

  慕涼煙整個人都不好了。

  “人的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傅司城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從她身後傳來，他手上的力道稍稍放鬆，卻依然保持著鉗製她的狀態，“我們……聊聊？”

  慕涼煙沒聽懂他的前半句。

  什麽騙不騙的？

  她隻聽出來，傅司城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似有些顫，那看似平穩的語氣下，似乎隱藏著某種竭力壓製的……喜悅？

  嗬，勝者為王的喜悅吧？

  “我們有什麽好聊的？”慕涼煙越想越酸，把聊的內容都腦補完了：想跟她聊敗者為寇心得吧？

  這情況她見多了，贏了便把對手往死裏踩。

  但她慕涼煙，可是不給殺也不給辱的！

  “我想……”傅司城頓了頓，他的聲音柔和下來，似努力調整著，從適才的喑啞中恢複。

  慕涼煙沒關注這個，她更看不到身後的人垂眸，眼底有無數的情緒湧動，終有湛然推開沉積多年的黑暗。

  她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傅司城說話的同時，把手移到了她的頸間……

  輕柔、微涼。

  “住手！”慕涼煙警鈴大作，在對方扭斷自己脖子前用力一掙，“有話好好說！昨晚襲擊你的事，我可以解釋！”

  不知是她的爆發力太大，還是傅司城沒防備，她這麽一掙，還真的從他的束縛中擠出來，成功蹦到了病床的角落。

  傅司城站在床沿，望著空蕩的床麵，表情有片刻的怔然。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那不重要。”傅司城勾了勾唇角，執意跳過那個話題，“我來是想問問……你的名字。”

  這下輪到慕涼煙反應不過來了。

  名字？

  就這點破事，也值得搞那麽大陣仗？進來直接搖醒她問不行嗎？

  可傅司城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適才的狠戾已盡失，那種壓製她的氣場也煙消雲散。

  他看著她，仿佛鄭重地在問另一個問題。

  “小小。”慕涼煙不想節外生枝，爽快把名字報了。這個名字是顧晚晚告訴她的，也是她對這個身體所有的了解。

  “小小？”傅司城也沒追問，隻是默念了一遍，直截了當地評價，“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慕涼煙無語。

  又不是現取的名，誰管他喜不喜歡？

  “你不喜歡的話……”她抬杠似的仰頭，在確認對方沒有殺意的情況下，逐漸恢複肆無忌憚的本性，“叫我‘大大’也行。”至少比小小有氣勢。

  傅司城沒接她的話。

  “真名呢？”沉默了數秒，他才重新開了口。說話的同時，他雙手撐上她的床沿，視線和她相平，眼裏有著無法言喻的認真，“告訴我，我帶你回家……好嗎？”

  他說的話，甚至有種誘哄的意味。似在給她一個承諾，也似在等她給一個承諾。

  四目相對，慕涼煙有了片刻的晃神：她不明白傅司城為何放低姿態，糾結一個名字？

  她劃了他一刀，他就要帶她回家？這邏輯……

  太怪異了！

  而且她印象中的傅司城，哪會做這種磨磨唧唧的小事？他陰險毒辣、手段殘忍、生殺掠奪……

  啊對了！

  這看似溫和的表象下，應該就是陰險毒辣的計劃吧？

  “帶我回家？”慕涼煙冷笑著回神，傲然對上那雙黑眸，“傅少這話說的……我很稀罕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