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前輩已經達到了大音希聲的境界？因此，最後一個琴音，我們根本無法聽到？”高瘦老者，顫巍巍的伏在地上，仰起頭來，向著楊真發問。

  “大音希聲？”

  楊真聽了，卻是微微一愣。

  旋即，楊真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之色。

  “老子那家夥，倒是有些意思。他雖然不懂音樂，卻能用這麽一個詞語，來形容音樂的至高境界。不愧是楊某最佩服的幾位聖人之一。”

  此言一出，嶽銅幾人心中不禁生出怪異感覺。

  在他們聽來，楊真評價老子的這番話，就仿佛楊真跟老子是相同輩分的人。

  甚至，好像道家始祖老子，就是楊真的一個朋友！

  難道，楊真的真實年齡，真的能跟道祖相媲美？

  這個念頭一出現，嶽銅幾人就忍不住的連連搖頭。

  開玩笑。

  道祖那個級別，都是開天辟地的傳說人物，若是活到現在，起碼不得有個億萬年！

  楊真怎麽看，也隻是個十六歲的黑發少年。即便他真會逍遙派的‘長春不老功’，以及天山童姥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頂多也就幾百歲而已。

  在杏林三友麵前，稱一聲‘前輩’絲毫都不過分。若是跟道祖比肩，那還是省省吧。

  隻是，這些大不敬的想法，嶽銅幾人也隻敢在內心深處稍微轉一轉而已，誰都不敢表露出來分毫。

  高瘦老者，更是撲在地上，拚命磕頭。

  “楊前輩所說的‘大音希聲，至高境界’！令晚輩心折不已、心向往之，還請前輩教我，還請前輩教我啊！”

  “教你？”

  楊真聽了，卻是眉梢一挑：“你資質過於低劣，縱然教你，你也學不會。”

  此言一出，嶽銅、大酒壇子、黃發老者三人苦笑不已。

  高瘦老者，號稱當代棋聖，在曆代的杏林三友之中，也算得上是音樂水準首屈一指的天才。

  可到了楊真這裏，就變成了頑劣不堪的廢物！

  楊真的眼光，也實在是太高了一些。

  就在嶽銅三人苦笑的時候，高瘦老者卻似乎鐵了心一樣，拚命的跟楊真磕頭。

  他本來腦袋瓜都磕爛了，此刻又是一個勁的拿腦袋撞地，像是瘋了一樣，簡直要把腦花都給撞出來。

  見到此幕，大酒壇子、黃發老者於心不忍，紛紛伸手去攔。

  卻被高瘦老者大叫一聲的全部推開，並且淚流滿麵的叫道：“今日聽了楊前輩的一曲，方才知道我枉活一生，連琴道的門檻都沒摸進去！前輩高山仰止，琴道造詣勝我百倍、千倍、萬倍！若不能得到前輩教誨，我雖生猶死，何不就此死在楊前輩麵前！”

  言畢，他又拚命的磕起頭來，地板磚都砸出了道道裂痕，大有要肝腦塗地的氣勢。

  “前輩，發發慈悲吧！”

  “前輩，救救他吧！”

  黃發老者和大酒壇子見狀，連忙跪在一處，對著楊真乞聲哀求。

  “哎。”

  楊真歎了口起，一抬手，激起一道內力波動，將高瘦老者扶起，口中道：“世人愛也癡，恨也癡，總是堪不破這世間情欲，滾滾紅塵。也罷，楊某看在你心意甚誠的份上，便稍稍啟迪你一番吧。能學到多少，以後能進境到何種地步，就全看你的造化。”

  “須知道，當年嵇康跪在我麵前，我也沒跟他透露這麽多，隻是在他麵前撥了三下琴弦而已。”

  言畢，楊真手一伸，激起一道掌風，將不遠處的三聖堂殿門，‘砰’的一聲關閉上，這才開了口。

  聲音雖溫潤徐徐，卻響徹全場，如大雷音。

  “汝等隻能普閱世間之事，卻不能遍識周天之物，亦不能廣會周天之種類。這周天之內，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亦有五蟲，乃蠃鱗毛羽昆。”

  “禽類為‘羽蟲’，以鳳凰為首；走獸為‘毛蟲’，以麒麟為首。甲蟲、水族為‘昆蟲’，以靈龜為首；魚類、蜥蜴、蛇等具鱗之物，及有翅昆蟲，為‘鱗蟲’，以蛟龍為首。人類、蚯蚓、青蛙等裸露無毛無鱗之物，被稱為‘蠃蟲’，以聖人為首。”

  “天有萬物，龍有九子，可見造物之妙。但爾等世俗凡人，所謂的音樂，縱然五花八門、種類繁多，卻也隻限於人族而已。在人族聽來，妙不可言的音樂，對於一些麟毛披甲之物而言，則是純粹的噪音，不堪入耳。”

  “比如，人有時候，會聽不見大象的聲音，也聽不見海豚的聲音，為何？因為大象的聲音，頻率過於低沉，海豚的聲音，頻率過高，都超過了人耳所能辨識的極限。可是，你聽不見，就等於這個聲音不曾存在嗎？”

  說到這裏，楊真嗬嗬一笑，露出嘲諷之色。

  “譬如，鴕鳥將頭埋入沙子裏，它瞧不見了，就意味著自己絕對安全了嗎？這隻是自欺欺人罷了。故而，真正的音樂，應是包羅萬有、不拘一格，能將世間的一切聲音，俱都容納其中，為我所用。”

  此言一出，嶽銅臉上露出迷茫之色，似乎以他的境界，尚且無法明白這番話的含義。

  倒是黃發老者，大酒壇子聽了，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尤其是高瘦老者，更是神色激動萬分，連忙追問道：“請問楊前輩，您口中的真正音樂，晚輩如何學的？”

  “想學音樂，就得先學會傾聽！你連聽都聽不見，又如何去學？”

  楊真搖頭道：“就拿楊某剛才的那一首‘三千世界’來說吧。一開始，楊某揮弦之後，你們茫然無措，似乎聽不見一樣。實則，琴弦正在以極高的頻率顫動，所發出的聲音，已經超出了人耳所能辨識的極限。這種聲音，對於海豚而言，親切無比。對於你們來說，卻是無法觸及了。”

  “最後那會兒，琴弦的頻率過低，所發出的聲音也過於低沉，對於大象而言，算是熟悉的聲音，可對於你們而言，就又是一片死寂了。”

  說到這裏，楊真沉聲道：“無論是開天辟地，還是雷霆地震，這個世界一直在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從未斷絕。你們若是真想欣賞音樂，甚至想要追求楊某的這種境界，就不能拘泥於片麵，要學會欣賞，去適應。音樂如此，修煉亦是如此。”

  說到這裏，楊真朝著嶽銅幾人看了一眼，發現除了高瘦老者若有所思之外，其餘幾人，都已經露出了一臉茫然之色。

  楊真心中歎了口氣，不得不用通俗的例子，打了個比方。

  “就比如，一個挑食的人，能成為廚藝大師嗎？肯定不能！這個人不吃香菜，甚至還不喜歡蔥薑蒜，乃至於不吃醋，不吃辣椒，那他還怎麽下廚，天天做白水煮麵嗎？真正的廚師，一定敢於嚐試任何香料和食材，他一定是不挑食的。因此，一個真正善於音樂的人，也絕對不是一個片麵的人。”

  此言一出，嶽銅幾人醍醐灌頂，都是豁然明悟。

  他們看向楊真的目光，便越發崇敬，乃至於敬畏了。

  這種高超的琴藝，這種奧妙的理論，可絕非尋常人所能說出來的！

  楊真，難道是天界下凡的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