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些外物又如何配得上你。”輕笑了一下，夏亦然一字一句的朝著牧嫣說了句，“記住你說過的話。”便輕輕拉了一把上官雪瓊，讓她遠離危險的霧境山崖邊，而自己則是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亦然，亦然！”似乎沒有想到夏亦然會如此果決，上官雪瓊難以置信的衝到了崖邊，在濃密的白霧之下卻已經什麽也看不到了。

  直接跌坐在地，上官雪瓊簡直沒有辦法去回想剛才是發生了什麽。

  “怎麽，是不是很意外？沒有想到師兄可以為了你連命都不要吧？”覺得一切實在是諷刺，牧嫣實在替夏亦然感到不值，“你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為你做了多少事情吧。”

  腦中好像忽然出現了一些斷續的記憶，上官雪瓊有些吃痛的捂住了腦袋，其他的或許還有些飄忽，可是在她的記憶裏，嘯奚山三個字卻是格外清晰。

  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邊，牧嫣輕輕的把她扶了起來，“我怎麽覺得你不記得我了，忘記了嗎，九年前我們見過的。”

  顧不得去同她閑話過往，上官雪瓊拉住了她的胳膊就想讓她趕快帶自己去找夏亦然，“告訴我亦然在哪，你一定知道的。”

  見她有些失神，牧嫣倒是覺得夏亦然的真心並沒有白費，至少上官雪瓊在心裏還是在意他的，無論她把他放在什麽位置。

  “霧境下麵是什麽根本沒有人知道，師兄的宿命，也隻能交給天定了。”輕輕歎了一口氣，牧嫣拉著上官雪瓊就讓她席地盤膝而坐，“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你就別辜負師兄的一番美意了，我接下來要給你用‘冰堇’療傷和調息，可能需要花費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我想同你說幾個故事，你就當個傾聽者聽我說一說吧。”

  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牧嫣的神色，上官雪瓊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牧嫣對夏亦然如此的情深意重，想必是不會讓他全無生路的，隻要她給夏亦然留了後路，那麽夏亦然一定能平安無事，或許她之所會有這樣的舉動不過是在試探夏亦然願意為自己做到什麽地步吧。

  得到了答案，就該死心了。

  可惜牧嫣並不知道，無論是上官雪瓊和夏亦然或是宇文煜和夏亦然，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是簡單的一起長大，他們真的是可以為了彼此，豁出命去。

  穩了一下自己的脈，上官雪瓊微微閉上了眼睛，而牧嫣也就真的開始說起了與夏亦然有關的往事。

  夏亦然打小就聰穎，尤其是他對於醫術本來就感興趣，所以自拜老醫聖為師起就深得他的真傳，老醫聖也是十分欣賞他，將自己的畢生絕學全部都傾囊相授，在所有人的眼裏，夏亦然早就是老醫聖認定的接管之人了。

  可是讓所有人都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老醫聖要宣布夏亦然為自己的傳人之時，他卻果斷的拒絕了，而且還說要離開嘯奚山，這倒是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也讓老醫聖當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能說的，能挽留的，不僅是牧嫣和老醫聖，還有其他所有的弟子都勸了夏亦然一番，可是沒想到平時看上去沒什麽脾氣的夏亦然卻有一種倔勁，無論他們如何好說歹說，都沒有絲毫的動搖。

  他的這番舉動著實是惹得老醫聖不快，也讓嘯奚山的所有弟子對他產生了不小的意見，所以在最後要讓所有人來做決斷的時刻，老醫聖帶著他們到了霧境，這也是為什麽夏亦然會說其實自己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麵臨了一次這樣的抉擇。

  隻是那個時候牧嫣的修為也不差，而且她在所有人麵前做出了保證，力挽狂瀾的接下了掌管嘯奚山這個重任，這才平息了眾人的憤怒，也讓老醫聖改變主意不再處罰夏亦然，但是唯一的要求則是要夏亦然不得再踏入嘯奚山。

  可是牧嫣心裏卻清楚，老醫聖對於夏亦然還是舍不得下狠手，因為如此一個難得的奇才他自是愛惜，這就是為什麽他一直未將夏亦然身上帶著的嘯奚山信物收回的原因。

  可也是許久之後牧嫣才知曉了夏亦然不願留下的原因，他離開的如此毅然決然和不顧阻攔，不過是為了陪在上官雪瓊和宇文煜的身邊。

  直到那一刻牧嫣才明白，夏亦然從來不是想要做一個醫術高明，受人景仰的醫師，他之所以潛心修學，不過隻是為了自己的兩個至交罷了。

  可能對於夏亦然來說他做的事情很有意義，可是在牧嫣看來，何其可笑又何其荒謬，他夏亦然本該是個有大格局，能成大事的人，卻甘願屈身在被繁瑣的朝堂之事包圍的將軍與侯爺的身邊，牧嫣實在是不明白他是做出了怎樣的考量。

  從頭至尾，夏亦然心裏就隻有他堅守的東西，旁的，他什麽也看不到。

  牧嫣記得那還是九年前，那個時候夏亦然還在嘯奚山跟著師父研習醫術，突然有一天他背著一個人回去了，那個人看起來傷得不輕，在嘯奚山的那段時間也始終處於昏迷之中，而那個時候的夏亦然也是沒日沒夜的照顧和守候著，可是誰又知道，他為了救當年隻有八歲的上官雪瓊，連自己都舍得傷。

  好在那個時候他們的師父要繼續閉關修行，不然牧嫣還真是不敢想象夏亦然會受怎樣的處罰。

  “九年前？受傷？”其實上官雪瓊從牧嫣的話裏不難聽出她所說的九年前夏亦然救下的人是自己，可任憑她如何回憶都想不起那個時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她又為何會受了重傷。

  “你看，你都不記得了，那個肯為了你斷骨的人，你怎麽舍得把他忘了？”微微握緊了拳頭，牧嫣實在不願再去回想那件事，因為當時所有的痛苦都是夏亦然一個人咬牙忍下的，可他又憑什麽要一力承擔？

  “斷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疤痕，上官雪瓊微微蹙起了眉頭，“我一直不記得這個傷是什麽時候造成的，難道你知道？”

  “你的傷我不知道，但是師兄那段時間有多難熬我可是親眼見證的，你若是想知道，那就親自去問他。”運氣讓自己稍稍恢複了體力，牧嫣在借助冰堇替上官雪瓊療完傷之後便站起了身，“我知道師兄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可我覺得，有些事情你有知道的必要，你至少該清楚有個人默默為你付出了多少。”

  “等一下。”見她要走，上官雪瓊連忙站起了身，“謝謝你替我治傷，還有，我在哪裏可以尋到亦然？我知道你不會不給他留後路的。”

  目光堅毅的望著牧嫣，上官雪瓊發誓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夏亦然，即使要把整個嘯奚山翻個遍。

  “你若是有心那便自己去尋，我不會給你設任何的阻攔，整個嘯奚山讓你來去自如，至於尋不尋的到，那便要看你的能耐了。”說完話後牧嫣並未多做停留，她也是真的想看看，這個上官雪瓊是不是真如外界傳言的那般厲害，夏亦然拚死都要護住的人，究竟又有何特別之處。

  沒有多做停留，在稍稍恢複了體力之後上官雪瓊便準備去找夏亦然，雖然這嘯奚山的確是個重重設防之地，可是上官雪瓊覺得沒有什麽是能難倒她的，隻要她想做的事，都能做到。

  走到了嘯奚山的地宮，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之後牧嫣才走了進去，其實她也是在接管了嘯奚山之後才從師父口中得知霧境下麵是地宮，雖然從上麵看下去會讓人覺得是個凶險之地，可是即使真的從上麵跳下來也不會對性命造成威脅。

  上官雪瓊說的沒錯，牧嫣確實早就知道夏亦然不會有事，而她之所以會這麽做也隻不過想看看上官雪瓊在夏亦然心中的位置。

  其實在拿上官雪瓊作為賭注的那一刻牧嫣就後悔了，因為一次又一次，她已經不需要夏亦然做更多的事情來告訴她上官雪瓊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你這麽做又是何苦。”其實在夏亦然落入地宮之時他就明白了牧嫣的意圖，隻是他覺得牧嫣這麽做，實在是毫無意義。

  心中滿是苦楚，牧嫣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就當我是想單獨和你待一會兒吧。”

  在牧嫣的記憶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夏亦然已經三句話不離上官雪瓊了，雖然她知道夏亦然對於上官雪瓊更多的是尊重和欣賞，可她的心裏還是很不是滋味。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獨處了。”牧嫣的這句話裏滿是感慨，而她也真的想知道，對於嘯奚山，對於他們的師父，夏亦然是否真的能夠當做過往的種種都不存在。

  她不信他能把那段日子徹底抹去。

  老醫聖對於夏亦然簡直可以說是偏愛，這是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牧嫣不相信夏亦然是一個薄情寡義之人，她更不信夏亦然真的如他自己所言，除了上官雪瓊和宇文煜這兩個朋友，其他都不值得他記掛。

  “已經過去的事情，就沒有什麽好提了。”似乎都不願同牧嫣多說一句，夏亦然言語裏的回避之意很是明顯。

  幾步走過去站在了夏亦然的麵前，牧嫣迫使他看著自己，“師兄，你跟我說實話，如果沒有上官雪瓊和宇文煜這兩個人，你會不會就留下來接管嘯奚山了？”

  微微搖了搖頭，夏亦然覺得牧嫣實在太過於想得到一個答案，“牧醫師，從一開始你就想錯了。”

  聽到了夏亦然對自己的稱呼，牧嫣一時有些無法適應，她真的沒想到夏亦然居然連師兄和師妹的關係都能斷的幹幹淨淨。

  “師兄，你怎麽能……”還沒等牧嫣把話說完，夏亦然就用一個略帶冷漠的眼神製止了她，“你隻覺我研習醫術是為了助宇文兄與上官小姐一臂之力，卻不知，如果不是他們我根本無心來嘯奚山求醫問藥，更不會和師父學醫這麽多年。”

  驚訝的張了張嘴巴，聽完夏亦然的話牧嫣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我對醫術確實自小就有一番見解，在研習上也是比其他的人要快許多，但是這些一開始不過是我個人的興致，我並非是想要成為一個醫師，可是自打去了宇文府，每日見到他們二人接受訓製，還常常受傷，我就覺得自己需要去做些什麽，雖然我能做的不如他們那麽多，也不如他們那麽誌向高遠，但是至少我想成為對於他們而言強大的身後力量，這才是我到嘯奚山誠心拜師學醫的真正原因。”終是很認真的同牧嫣解釋了一番，夏亦然想告訴她自己沒有什麽難言之隱，也不存在什麽幾經抉擇，他的想法由始至終都一樣，“一開始就是因他們而起，最後學有所成也必然要回歸原點，所以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莫非師父早就知道你的用心，所以才……”想到了老醫聖在將嘯奚山交給自己掌管的時候說的話，牧嫣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時候師父就替你留好了後路。”

  除了嘯奚山的掌管者，沒有人知道霧境下麵還有一個地宮，所以當時老醫聖把夏亦然和嘯奚山的所有人帶到霧境說是要懲處，可實際上卻是給了夏亦然一條退路，讓他可以全身而退，這番良苦用心，牧嫣居然到今日才知道。

  “真是可笑，原來從一開始我做的事情在你們眼裏就是個笑話而已。”艱澀的扯出了一個笑容，牧嫣努力的憋住眼裏的淚水，“你們都有計劃，有主意，隻有我被你們耍的團團轉。”

  “若是一定要深究，我確實辜負了師父的苦心教誨，可我也想告訴你，師父之所以在知曉了我要做的事情之後還欣然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是因為他明白我做的事情意義深重，上官將軍與宇文侯爺的生死與聖上的江山已經密不可分，護住他們，他們便可護這天下人。”知道牧嫣也是個懂道理的人，夏亦然覺得既然難得有機會，那還是同她把話說開了的好。

  畢竟他們也是師出同門，再加上牧嫣也算是多次搭救了上官雪瓊，於情於理，自己都是該好好謝謝她的。

  忽然垂下了頭，牧嫣聲音很輕的問出了她一直以來都想要當麵問一問夏亦然的話，“師兄，你所做的這一切，不僅僅是因為胸懷與抱負吧，你真的沒有任何私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