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3      字數:2171
  季芸便笑起來。

  她幼時便在宮中備受嬌寵,蜜罐子裏頭長大的女孩子,笑起來十分天真甜蜜,仿佛摻了蜜糖,眉眼彎彎的,俱是笑意。

  她聽得自己聲音輕輕地,對著夫婿笑:“阿芸竟不知,夫君與阿容竟是舊識。”

  目光,在明顯鬆了一口氣的季笙麵上一掃而過,帶著十分隱秘的探尋,心裏頭,卻似走馬燈一般地不住轉著。

  正思索間,卻聽石鈞笑一聲,對此事避而不提,反同季芸道:“阿芸,你不是在宸慶殿麽,這天寒地凍地,你怎地出來了?”

  他說著便上前一步,率先攬了季芸纖細的腰肢,態度,更比尋常熱絡不少。

  至於季笙,他卻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她不過是一個路人罷了。

  然,這樣的做派,落在季芸眼中,卻更加覺得這正是石鈞心虛的表現——但她在宮中多年,見慣了內帷爭鬥,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不會現下就揪著不放,便隻順著石鈞的動作一道往後頭走去,聲音軟軟地,仍如最賢良的婦人一般:“殿中太悶,陛下心緒不佳,又不肯見我,我在那外頭等了半日,實在無聊,這才出來走一走。”

  隻字不再提季笙。

  石鈞見她這模樣,便也跟著鬆了一口氣——目前,他羽翼未豐,暫且不想將自己的心思大白於天下,便隻是鬆了一口氣。

  季芸心明眼亮,自然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裏,不過微微一笑,未曾說破罷了。

  眼見著二人走遠,季笙這才敢動了動自己早已酸痛的脖子,四下一瞧,周圍一個人也無,仿佛自己果真被遺忘了似的。

  她於皇宮,實在陌生,又不敢一個人亂走,左思右想下,到底是歎了一口氣,方才朝著季芸夫婦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一路上都沒什麽人,她縱然想問,也不知從何問起,便隻一個人十分孤獨地走著,一步一步地,順著宮牆緩緩行著。

  雪停了,太陽不知從何處悄悄爬了出來,懶散的陽光斜照在瑩白的雪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來,季笙一個人拖著被日光拉長的影子孤獨地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方才停下腳步。

  每一處都與她上一回入宮時的情形極為相似,但每一處又似都有不同,她無人可問,也不知去路,直走了許久,連雙足都走得逐漸發起熱來,但路上,卻始終沒有碰到一個宮人。

  心跳如擂鼓般,聲音震震地,她看宮牆上雪花被折射的光線,那麽耀目,幾乎要將她的眼都照花了。

  她已無路可走。

  便垂頭喪氣地在原地蹲下來,隻盼著有人在經過時能發現她,雙手將麵捧著,然眼淚卻順著指縫不住地流淌下來,很快便在麵前氤氳成一灘小小的濕跡。

  “姐姐,你在這裏作什麽?”

  一雙小小腳停在她麵前,大眼裏滿是疑惑。

  季笙驚喜地抬起頭來。

  麵前,一個小童正立在她麵前,與她如出一轍的眉眼裏俱是歡喜:“姐姐,能見到你,實在太好了。”

  季笙憨憨地將他看著:“小和尚,你怎地在此?”

  但話音未落,她卻很快醒過神來——麵前的人,已經不是寒山寺的那個小沙彌了,如今他回宮來,乃是容後所出第二子,陛下的四子。

  她拍了拍腦袋:“不對,我如今應該稱你作四殿下才是。殿下,你怎麽會在此處?”

  他生母薨逝,他當在堂前守靈,而不該在這宮牆底下與她說話。

  但即便如是,能夠見到熟人,季笙心中仍是十分高興的。

  她問小和尚:“四殿下,你在此真是太好了……我迷了路,你可與我帶路麽?”

  四殿下果真點了點頭:“姐姐要去什麽地方,我帶姐姐去便是了。”

  季笙終於鬆一口氣,脫口而出:“我要去宸慶宮——”然話音未落,卻又突然想起來,忙急急改了口:“不,我要出宮,我得回家去了……殿下,你帶我出宮吧。”

  雖然利用一個小孩子,實在算不得什麽光明正大之事,可她如今別無他法,也隻能將希望寄托於他——

  果真,小和尚並未起疑,隻伸出自己軟軟胖胖的手掌,“姐姐要出宮,隨我來便是了。”

  但季笙卻不敢將手遞給他:“殿下,你我如今身份有別,如此這般,我恐於理不合……”

  小和尚停下了腳步。

  他困惑地看季笙一眼:“姐姐,縱然離了寒山寺,可我仍是從前的小沙彌,並無什麽不同,你實在不必喚我做什麽殿下——”

  他道:“這原就不是我想要的,你又何必執著呢?”

  季笙不由看他一眼。

  “可你的身份,分明是四殿下啊……”她說道,“你乃皇後殿下親子,本就是殿下……”

  然話剛出口,又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容後乃四皇子生母,這些年來母子分離,如今好不容易團聚,卻沒過上幾日又……

  生離死別,縱是她區區一介外人,也覺十分傷心,更何況是這年歲尚小的小皇子,隻怕更加難過。

  她聲音便低下去,滿眼都是歉疚:“殿下,我失言了……”

  小沙彌卻不似季笙想象的那樣難過。

  “無妨。”

  或是佛前久留,他早已看淡生死之故,提及生母突然病亡,他也未見十分難過,反而安慰季笙:“姐姐,佛言人生有六苦,如今小僧在曆的,不過是死別罷了。這原就是人生必須的經曆,姐姐實在不必傷懷。”

  他說著,軟軟嫩嫩的小手將季笙拉著,明明是兩個身份天差地別的人,可如今依偎在一處,卻如姐弟一般親密無間——實則二人本是血脈相連,不過是如今兩個人不曉真相罷了。

  “母親一向豁達,自然從來也不在意生死,姐姐執念是有些深了,莫太在意。”

  他道,然長長眼睫卻不住顫抖,遮掩不住裏頭隱約閃爍的淚花。

  季笙見他這樣,更覺心中難受,聲音也比尋常多了幾分顫抖:“小和尚,你不知道,殿下尚在世時,對我多有維護,如今她走了,我,我心中十分難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