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3      字數:2213
  至少是目前看來於她最有利的了……

  她同季笙道:“那家的郎君,我聽你父親提過,那小郎君雖比你大了幾歲,可男兒家,總是要大一些才知事,也格外疼人些。正巧,你年紀小,他縱看在你與他歲數的差別上,也自會格外遷就你些。”

  荷包裏東西裝得多,有些發沉,幾要墜得季笙連腰都直不起來似地。

  她目光隻停留在那隻藥碗上頭一滴要落不落的,搖搖欲墜的藥液上。

  “那戶雖是長安人,可他家世代經商,倒也算得上富庶。阿笙,你雖是王府千金,可到底隻是個庶女,如今雖養在我身邊,也有了這嫡女的名頭,可這長安城裏的人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曉得你的出身,她們又怎肯低就?京裏頭的,咱們本就尋不得,與其如此,倒不如將眼光放遠些,到外頭去尋。”

  她看向季笙,目光中滿是慈愛,唯眼底最深處,一滴氤氳的墨悄然翻湧。

  “這些日子以來,母親也一直為你的愁著呢。你父親那個人雖素日糊塗了些,可到底你是他的親生骨肉,他自然也不會害你。”

  可恨之入骨,也是真的。

  季笙雖稱不上記憶甚佳,可那天躲在簾子後頭的那番話實在太過刻骨,縱然她想要忘記,卻因時間甚短,尚且來不及。

  “父親待阿笙,自然是好的。”

  季笙有些言不由衷。

  但她的無奈聽在永安王妃耳中,卻算不得什麽大事,她便隻是道:“你能如此想,便再好不過了。”

  永安王妃坐起身來,修長如玉的手背玉色錦被幾要融為一體,季笙遠遠瞧著,隻覺從未有過的身心俱寒。

  “阿笙,你嫁過去,雖隻是妾,可那家既是富戶,自然也不會短了你的吃穿,你莫怕,姑娘家,都有這麽一遭,待你日後嫁出去,曉得了對方的好,縱是今日百般不願,日後回想起來,也隻會當今日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

  她將季笙冰涼的手拉到自己掌中,輕輕地拍了拍,仿佛寬慰:“你是有大造化的人,母親相信你無論處於何種境地,也隻會將自己照顧得好好的,是不是?”

  就像那些年那麽多的毒藥,一劑一劑地喝下去,她不也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

  如今不過是定了一樁婚,嫁一個人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永安王妃嘴角微翹,笑容如三月春風和煦,帶無盡的快意。

  對方允諾,隻要她將這庶女嫁過去,她的心願,也能達成一般——皇後那條路,既成了死路,她不是傻子,自然也曉得另擇一條路走下去。

  然,掌中的那隻手,卻始終冷冰冰的,仍她怎麽捂也捂不熱。

  但,無妨。

  永安王妃所求的,原也不是季笙對她的“暖”,自然也不在意她的心意。

  “好了,夜已深了,你回來得這樣晚,怕是也沒有好生休息,快些回房去睡吧。”

  她下逐客令。

  季笙木木地站起來,隻覺渾身僵硬,走路都是同手同腳地,如失了養護的既器械般,每一個關節都隨她走路的動作嘎嘎作響。

  行到屋外,周圍伺候的人都已躲得遠遠地,唯她一個穿得單薄,立在廊下,雪紛紛揚揚地落,滿目皆是冰冷的慘白。

  天地仿佛失了顏色,便隻餘無邊際的白,唯牆角處一株臘梅開得正盛,幽香四浮,那麽準確無誤地往她鼻子裏鑽。

  季笙放輕了腳步,行到梅樹旁,伸手折一支,褐色樹幹上淺黃的五瓣花朵圍在一處,上頭幾粒落雪沾了皮膚的溫度,很快洇成小小的一灘水漬。

  “姑娘喜歡臘梅不妨多摘些帶回去插瓶,也好熏一熏屋子,叫我們聞一聞梅香。”

  有油紙傘撐到她頭頂上,替她隔絕出一方幹淨的天地。

  傘下佳人年幼,帶滿臉的笑,親近且溫暖。

  是阮娘。

  她不知在這雪裏頭立了多久,鼻子和手都凍得通紅,肩上積了雪,唯麵對季笙時麵上帶著的笑卻比火爐來得更令人覺得溫暖。

  季笙笑了笑。

  “梅香太多,容易頭暈,便隻這一支已很好了。須知過滿則溢,阮娘你在我身邊許久,卻怎地忘了?”

  然,話剛出口,她心頭卻是重重一跳——

  過滿則溢,是過滿則溢!

  她還用這話教訓阮娘,卻渾然忘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過得實在太過順利,竟將這樣重要的話也忘了,便得意忘形起來。

  若不是過滿則溢,今日,她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姑娘教訓的是。”阮娘笑,手卻舉得穩穩地,“日後且還長著呢,無論如何,婢子們始終會一直跟在姑娘身邊,叫姑娘教訓一輩子的。”

  季笙有些意外:“你們?”

  阮娘便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笑嘻嘻地道:“可不正是我們。”

  季笙不明就裏,不由朝她所指的方向望一眼,待看清前頭撐傘站著的一群人時,不由一愣:“你們怎麽來了?”

  燭火明滅,雪地卻雪白,亮堂堂地,將那幾個侍女的容貌都照得一清二楚。

  見季笙望了過來,不由都齊齊地向下矮了矮身子:“天寒風大,婢子們特來迎姑娘回房。”

  “不過幾步路罷了,又哪裏值得你們這般興師動眾?”季笙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叫旁人看清她眼中閃動的淚,唯腳步卻不肯停,直朝著香茗幾人走去。

  眾人連成一個小小的隊伍,撐著傘走在雪地裏,不過寥寥數步,便到了後頭的碧紗櫥,屋裏炭火燒得旺盛,紅泥小爐裏頭水正沸騰,提起來衝到茶盞裏,頓時,茶香四溢。

  熏香爐裏烤了栗子,香甜的氣息正蔓延著,暖暖的,偶爾爆開,發出窸窸窣窣地響聲。

  有人從她手中接過臘梅,尋一隻白淨瓶盛起來,裏頭放了水,足可養活幾日。

  “姑娘快來,我們烤栗子吃。”

  爐邊,一張笑臉抬起來,招呼季笙過去。

  季笙心裏軟的幾能滴出水來。

  雖是隆冬,但她卻已在這冬日裏頭覺出幾分難得的暖意。

  她搓著手,眼巴巴地坐到了爐子邊上,伸手便想摸栗子,但剛一動,卻被香茗瞪一眼:“姑娘事情不做,倒是想吃現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