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68
  往日的虛榮和誇耀,這些明晃晃的蠟燭,將整個永安王府都照得亮堂堂的蠟燭,曾經有多叫他得意,如今便叫他有多心虛——

  永安王覺得,這些蠟燭,照亮的,不是這條去往正院的路,也不是整個永安王府,而是照進他心裏,將他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白晝之下,再無任何方式能夠藏匿。

  他想到那女娃到他手裏的那一夜。

  那是個小小的女嬰,不過隻得一個月大,但膚色白淨,眉目舒展著,分明是個十分漂亮的美人坯子。

  小小的女嬰被兄長攬在懷裏,鄭重其事地托付給他。

  那時,他尚養著一個外室,是南地來的優伶,容貌唱功俱是上佳,他好不容易才做了那外室的入幕之賓,給她置了宅子,田產,還有下仆——那是當時最當紅的優伶,迷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貴族不知凡幾,他也是頗廢了好一番周折,才能……

  這種事說出去,是十分風流且令人豔羨的。

  他的虛榮和快樂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王府裏,有王妃替他打點,他萬事不必操心,走出府來,去了那神魂顛倒的外室的金屋子,隻覺飄飄然地,要說人生圓滿,也不為過了。

  正得意的他便在外室的院子裏見到了兄長。

  那是萬人之上的陛下,手裏舉著一個小小女嬰,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地:務必要叫那女娃如草芥一般地生活著,絕不可叫她有任何能在人前出現的機會——

  他應了,也諾了。

  兄長的吩咐,他一直記得牢牢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外室,外室聽聞他兄長前來的消息,便歡歡喜喜地替他們送茶,腳還沒踏進來,便在外頭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女嬰來路可疑,更不敢輕易丟棄,左右權衡過後,便很快地為女嬰編造出一番足夠令人信服的身世來。

  外室也因此而亡……

  他還來不及傷悲,卻已要打起精神來應付一切,有意無意地叫永安王妃得知了這女嬰的存在,然後不過略施一計,便叫這女嬰順利地入了府。

  他曉得這丫頭牽連甚廣,從來不肯多看她一眼,甚至,在曉得永安王妃有意無意地在季笙飯食裏下慢毒時,也樂得不管。

  陛下既已吩咐叫他如此慢待,他自然會好生遵從……

  卻不想,不過是自己寵了一個妾,自己這一向最識大體的,進退有度的妻子,便幹出這樣一件蠢事來!

  他恨鐵不成鋼地狠狠瞪永安王妃一眼:“你可知道你究竟在做些什麽!”

  不過是略一晃眼的工夫,她便將人帶出了門——上一回,不過是去寒山寺,他又特特地吩咐過了,將寺院肅清,絕不可給任何外人瞧見季笙的機會。

  卻不想,他千防萬防地,防過了許多人,唯一沒有防過的,卻是他這個一直視為最得力助手的妻子!

  但如今卻不是追究的時候。

  永安王咬了咬牙,在地上重重地一跺腳,高呼一聲:“來人!”

  有人急急地跑來,小喘著,聲音和身子一道顫抖著:“王爺,可有什麽吩咐?”

  “快,備車……不,馬車太慢,備馬!備馬!”

  馬車太慢,怕是來不及——那車隊,已走出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若是他追不上,不能及時阻攔,怕是要壞了事!

  “快去,將馬備來!”

  那下仆忙急急領命去了。

  永安王卻仍立在遠處,隻將麵色淡然的永安王妃死死瞪著:“今日之事,若是出了任何差錯,我唯你是為!”

  小意溫存和過往的親密的無話不談成為了過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像是在瞪著自己的的殺父仇人一樣!

  永安王妃被這樣的目光瞪視著,某一瞬間,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但那也不過隻是一瞬罷了。

  很快,她回過神來,譏諷地道:“阿笙是咱們永安王府的姑娘,如今得了皇後青眼,能有如此尊榮,算得上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我雖不是她生母,卻也覺得與有榮焉,倒是身為她生父的王爺你,”她望向對麵那個正將自己狠狠地瞪著的丈夫,“王爺是阿笙的生父,怎的不為女兒感到高興?”

  她心裏,如明鏡一般。

  高不高興的,原是不曉的——可當她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有些東西,便十分順利成章地擺到自己麵前了。

  深查下去,方知這位看似萬事不理的丈夫心機究竟有多深沉。

  可她隻作未覺,反而表現得十分詫異:“王爺,阿笙是你的親女兒,阿蘭的生母不過是我的庶女,你本不喜,可你待阿蘭尚且如此疼愛,怎地放到你曾捧在心尖上的外室女兒身上時,卻又成了這般模樣?”

  她疑惑地問著,滿臉都是不解。

  然,永安王聽著她一口一個的“親生女兒”,隻覺得無比諷刺。

  燭如白晝,他眼睜睜地看著永安王妃仍不肯罷休,一口一個地硬要將季笙說是他的親生女兒——這無知婦人,她如何會曉得,自己曾經最疼愛的外室,是因那庶女而死!

  “誰與你說他是我女兒?”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目光在永安王妃眨眼變得僵硬的臉上一掃而過,“是誰與你說,那庶女是我的女兒?”

  他道:“能與她一個屋簷,賞她一口飯吃,已是本王對她的恩賞了!”他將自己對季笙的苛待說的理所當然:“那是個罪人,是害死紫鈺的凶手,她怎會是我的女兒?!”

  若果真是他的女兒,縱是果真如他所編造的那樣,是紫鈺拚著九死一生才產下的姑娘,他縱不論旁的,單隻看在紫鈺的份上,也絕不會如此慢待於她。

  若她身上,果真流著紫鈺的血……

  可她沒有。

  不但沒有,甚至,她還是紫鈺喪命一事中最大的推手,她的生,是紫鈺以命換來的,他隻要一瞧見那張臉,便會想起當年自己對紫鈺究竟有多寵愛——看著那張有血海深仇的臉,能叫他壓抑著不殺了她的衝動,已然是他最大的慈悲了!

  “你什麽都不懂,便要來壞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