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89
  時光匆匆地,二人上了年歲,原以為會親密無間直至白首——往昔歡愉,貼近,兩個人絲毫沒有芥蒂地相處在一起的那些甜蜜的時光,隨他首先的做小伏低俱都湧了出來。

  那些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來得十分猛烈,帶著幾可翻江倒海的巨大能量,不過一瞬,已叫永安王妃眼角悄悄濕潤了。

  人至中年,再看前塵,隻覺無端感慨——原來,她曾經,也是天真懵懂過的。

  人心,到底是軟的,可為許多前塵動容。

  縱是此刻憶起從前,她想到往日那些令人懷念不已的過去,在某一個瞬間,甚至從心底生出某種就此作罷的衝動來——

  但,還不待她再開口說些什麽,永安王的胳膊已重重落在她肩上。

  中年發福的人,身子笨拙且沉重,單隻是一條胳膊,便足夠叫人覺得疲憊。

  鼻尖縈繞的,是她聞慣了的,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合著酒氣,熏得她幾乎想要哭出聲來。

  “我方從,從外頭回來,瞧著馬車出去……”他醉醺醺地,連詞都吐不清楚,卻仍在有意無意地問她:“是什麽……什麽人要出門去?”

  眼中的濕意變成了澀意。

  沉溺過往的人從舊憶中抽身出來,又恢複了往日清明。

  “是季笙。”

  原來是那個庶女。

  永安王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旁人之事,實在,實在與我們無甚幹係……王妃,我許久未去正院了,今夜你我夫妻一道攜……攜行,如何……”

  他醉醺醺地,攬著永安王妃便要往正院走。

  二人跌跌撞撞地拉在一起,往裏頭走著。

  永安王妃聞著他身上這股刺鼻的味道,隻覺十分掙紮——那些話,她究竟是說,還是不說?

  永安王將她攬著,卻隻顧得上追憶過往:“王妃,你我從前,從來是無話不說的……”

  語氣裏,攙著小小的,淡淡的不悅。

  像是真的對永安王妃有些許的不滿——明明在很多年前,兩個人初初成婚之時,彼此都是十分貼近的,卻不知從何時起,直至今日,甚至往後,隨著年歲的增長,兩個人反倒漸行漸遠,甚至幾乎要到了背道而馳的地步?

  然,他迷茫,永安王妃心中卻如明鏡一般。

  若不是她發現,他在外頭寵了一個戲子,打了她這正妃的臉麵……夫妻二人,又何止離心離德至此?

  能解釋的時機早已過去很多年了。

  如今再提,也不過是徒添怨懟罷了。

  永安王妃眼神清明,不複之前傷懷,她聽得自己聲音淡淡地,像是絲毫也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似地:“王爺可知阿笙為何會半夜出府?”

  她哂笑一聲,聽得自己聲音冰冷,帶著足夠叫他清醒的寒:“今夜,皇後身邊的女官來了,說是皇後親自下了帖子,要邀咱們阿笙入宮一敘呢。”

  她的本意,原就在此處——縱他說得天花亂墜,可這些年來許多的委屈,彼此折磨,被冷代輕視,怨懟,甚至不惜以肉相搏和禁足,都曆曆在目。

  他風流恣意,外頭的,屋頭的,一堆一堆地養,她卻隻能坐在那個永安王妃的高位上,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叫自己顏麵盡失?!

  原不該是這樣的。

  永安王妃越是這樣想著,眼底的痛快之意便越發地明顯,說出來的話也更多了幾分快意:“想來王爺還不知道吧?自皇後與阿笙在國公府有過一麵之緣後,皇後便時時地惦著你這庶女呢……”

  她狀似無意地,看著身邊這個驟然僵立的人,道:“想你是不曉的。”

  他怎麽會曉得?

  他隻住在寄荷側妃的溫柔鄉裏,連最疼愛的三女兒出嫁都顧不上,又哪裏會把另一個不受寵愛的庶女和早已棄如敝履的妻子的行蹤放在眼裏?

  怕是連過問一聲,都嫌多的吧……

  果真,永安王聽得王妃這番話,頓時愣住了。

  下意識地,他站直了身子,幾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你是說,季笙與皇後,一見如故?

  他惡狠狠地,將妻子瞪著:“是你,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酒氣升騰著,在腦中凝結著,成為了暴跳如雷的憤怒:“是你,你故意將她帶出去,將她帶給皇後看的,是不是?”

  永安王妃便不解地掃了他一眼。

  “往日各府每有宴請時,你總是叫我帶上阿蘭,可那日國公府大宴,阿蘭卻也是要作為妾嫁過去的。怎麽,王爺想不起來了?”

  她嘲著他的不理俗事和糊塗:“恐怕,王爺是忘了,阿蘭的那樁婚事,也是陛下親賜呢……莫非,王爺是要我帶著國公府的一個妾出門麽?”

  她語氣冰冷,幾要將盛怒中的他凍僵了似的,他立在原處,卻隻覺得心裏的怒火怎麽也壓抑不住。

  還有他的尷尬。

  尷尬自己竟將阿蘭出嫁的消息忘了——為人父,又是最疼愛的女兒出嫁,原本,他很是該出席的。

  他仔細地想著,那日究竟自己在什麽地方呢?可腦中思緒混亂,記憶紛雜,他竟一時想不起來了。

  下意識地,他想要在周圍尋一個能助他回憶過往的人來,可他舉目四望,周遭立著的,除了永安王妃一個,卻再也沒有旁人了。

  路上處處都掛著燈籠,三五百便一個,裏頭放著的是兒臂粗的蠟燭,點上一支,便能熊熊地燃燒一夜。

  永安王府,從來沒有真正的黑夜,而是亮如白晝地,將一切都照得纖毫畢現。

  往日,永安王是十分得意自己營造出來的燈火通明的熱鬧的——在整個長安,甚至整個趙國,除了陛下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有他這樣一擲千金的手筆了。

  聽聞南地多愛鬥富,這種貴族中的遊戲傳到北地,更比南地盛了幾分。

  他地位尊崇,又不理朝政,唯一的興趣,也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奢靡罷了。

  又加之他乃陛下唯一的親人,陛下待他也多有寬厚,賞賜每每不絕——

  但既是賞,自,也有罰,如此有來有往,方不失人間樂趣。

  陛下的罰也甚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