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90
  陽光從半開的窗戶上灑落進來,空氣裏帶著淡淡的檀香,還有外頭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著,吵鬧著,分明一派風光大好的模樣。

  她穿著素白的中衣坐著,一張臉比衣裳來得更加慘白,仿佛剛從鬼門關掙紮歸來。

  額頭上,遍布的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五髒六腑都像是被人緊緊地拽住了,隻要她一吸氣,立時便重重一痛,不過片刻,身上便又添了一層汗珠。

  季笙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的。

  她抬手,死死地將心口處抵住了,這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隨後卻苦笑了起來。

  昨日那一場刻骨銘心的痛,提燈夜遊的心慌,或許都不過是一場夢——是她小心翼翼地活著,不敢去發掘的真相。

  門外傳來一個小沙彌的聲音,天真的,好奇的:“阿彌陀佛,施主,敢問裏頭的施主可醒來了?”

  “這……”

  阮娘的聲音有些猶豫,仿佛帶著不便透露的模樣。

  季笙便重重地咳了一聲。

  阮娘的聲音明顯鬆了一口氣:“我家姑娘醒來了,小師傅可是有什麽事麽?”

  她彎下腰來,笑眯眯地同這個小沙彌說道。

  “是,也不算是……”

  兩個人的聲音便都壓低了,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季笙努力地勾起嘴角,十分艱難地扯出一個極淺淡的笑,反複幾次後,門外人影一閃,便進來一個小娘子,一見到季笙便迎了上來。

  “姑娘,”她福了福,聲音裏帶著某種隱約的興奮,“姑娘昨夜回來的晚,很該多休息才是,左右這寺廟裏也沒有——”

  話一出口,阮娘便知失言,忙急匆匆地閉了口。

  但縱然阮娘不說,季笙也曉得究竟是什麽事。

  她不在意,隻低低笑了一聲,少女的聲音悅耳,如銀鈴般:“無妨。”

  像是果真不放在心上似的。

  阮娘這才上前來伺候季笙穿衣,一邊係帶子,一邊壓低了聲音與季笙咬耳朵:“奴婢早便打聽好了,這幾日主持閉關,姑娘的時間有很多,也不必急在這一刻。”

  季笙便看了她一眼。

  這個阮娘,一向機智過人,她用著也覺得甚好。

  阮娘笑眯眯地,眉梢眼角都帶著對她的信任和親近,仿佛並不設防的模樣。

  她轉了話頭:“我昨日回來的是有些晚。”

  所以那場刻骨銘心的疼痛並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的,曾經發生過的,隻因她從未出過門,便未曾憶起罷了。

  大腦清醒過後,身體仿佛也跟著沒那麽痛了,唯獨一直跳動的心口處偶爾鈍痛一下,卻也並不明顯。

  穿完了衣裳,季笙下意識便去摸腰間的荷包,觸到裏頭有一個小手指大小的硬物時,她心中便是一跳,不由下意識地掃了一眼仍立在一邊的阮娘。

  阮娘渾然未覺,隻同季笙笑:“奴婢去與姑娘打水來。”

  她做事穩重,無論什麽都極有章法,季笙也不知將她留在身邊究竟是福是禍——這阮娘,是正院派來的,效忠的對象便隻該是正院才對。

  可卻偏偏不是。

  不但不是,還時時對季笙都十分忠心,獲取信任的投名狀一早便遞過,每每行事也多是在護著她。

  季笙自認自己還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能得到阮娘這等人才,縱是她命好,身邊跟著的至多也不過是香茗這等憨傻的丫頭才是——

  可阮娘不同。

  但究竟有什麽不同,季笙一時又說不上來,隻歎了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阮娘出了門,這才將荷包裏頭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個用竹筒包裹著的小紙卷,季笙隻匆匆掃了一眼,立時便坐不住了,也不顧剛剛打水進來的阮娘和香茗,隻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去便回。”

  隻留下兩個麵麵相覷的侍女。

  她踢著鞋子,急匆匆地往外頭奔走,間或遇上正在忙碌的僧侶,也不過是略一點頭,便又足下生風地走遠了。

  季笙步履匆匆,麵上便帶了一抹肉眼可見的紅,又未梳洗,便比尋常多了幾分慵懶,倒叫經過的僧侶們的耳朵悄悄地紅了。

  季笙對這一切亦無所覺,隻急匆匆地朝前走著,路邊草叢沾濕了鞋襪,雪白裙擺染了草木青,倒比尋常多了幾分眼色。

  也不知行了多久,她才喘著粗氣停下來。

  她環顧四周,周圍俱是參天大樹,唯獨一條曲徑幽幽的小路望不見盡頭。

  天光已然大亮,但太陽卻不知所終,整片樹林都霧蒙蒙的,帶著水汽。

  她定要在下雨之前趕到那處才好——

  季笙咬了咬牙,稍微歇息過後,繼續往小徑的盡頭走去。

  不知何時,衣裳已悄悄地被汗水打濕了,天色也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小徑也像是沒有終點似的,她怎麽也走不到,她不由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可一想到那封信上頭的秘密時,季笙又覺得自己不能退。

  非但不能退,還必須要朝前,絕不能回頭才是。

  前頭隱隱約約地立了一個人。

  季笙覺得或許是自己太累,頭暈眼花所致的錯覺,忙揉了揉眼睛,但見那個人正在前頭朝她所在的方向張望著。

  季笙心中一凜,急問道:“何人在此?!”

  手,已悄悄按在手腕上的突起處。

  那裏頭藏著的是陳雲樵送她的一枚袖箭,隻得小小一支,是在走上絕路之後救命稻草。

  那人聽得季笙聲音,卻是一喜:“可是永安王府四娘子?”

  一邊說,一邊急急地走近,季笙心中懼怕,手和聲音一道顫抖:“你再近前來,莫怪我刀劍無眼了!”

  話音未落,那人卻已閃電般地立到了她麵前,手指微彈,便將季笙舉著的打落了,又居高臨下地笑她:“你便是那位傳說中的四娘子?”

  撇了撇嘴:“果真有些蠢蠢的。”

  他一上來,便說人蠢,季笙頓時覺得有些不高興,又摸不清這人到底想做些什麽,便隻不動聲色道:“你是何人?”

  “你竟不知我是誰麽?”那人奇道,“你不知我是誰,又怎敢擅闖我這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