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42
  永安王妃當家做主多年,自然並非常人的心思可比,又不肯輕易叫人曉得了她的謀算,便將後頭的話到底是忍了下來。

  未來是一場博弈,更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如今大局未定,前路不明,她也沒得選擇,隻好將將兩頭都掛著吊著,不肯輕易給人希望,更不欲輕易叫某一方失望。

  季蘭到底是受了罰。

  母女二人一道遭了訓斥不說,又一起被罰沒了兩年的月例,這倒罷了,畢竟母女二人都不指望月例過日子,倒是另一樁事叫她們母女二人十分不安——

  永安王妃隻道女兒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倒不好與生母過於親近,免得學了一些不該有的小家子氣的做派,反倒與日後姻緣有礙。

  是以,這對母女分別被禁足在各自的院子裏,身邊伺候的婢女也按著規矩被抽調了不少,母女二人失了自由,又沒了能探聽外界消息的渠道,便如被砍斷了臂膀一般,頓時覺得此生都沒了指望。

  更可怕的是,永安王妃如今這般模樣,分明是要給季蘭“好生尋摸”一樁親事似的……

  這些事,季笙一清二楚。

  但她並不在意。

  她如今有了康健的身子,心腹大患業已除去,但唯獨一樁,卻叫她不得不在意。

  季蘭能在她麵前如此囂張,又將那樁事說得煞有其事,自然不會是空穴來風。

  但即便這樣,季笙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近來她私出過門,又曉得了一些不該曉得的秘密,生怕惹了王府裏頭各方勢力的眼,行事便一日更比一日來得低調。

  好在眾人都曉得她身子不好,縱然見雲舒院時常大門緊閉,也隻當這庶女近來被嚇破了膽,倒也不甚在意。

  很該繼續潛伏著,隱忍著,被眾人所忽視,湮滅在人群才好……

  時光忽忽過,季笙隻覺得才不過混了幾日工夫,卻已至了七月初三。

  臨近乞巧節,王府眾人都麵上都喜氣洋洋地,死氣沉沉的王府倒比以往多了幾分活力。

  縱然季笙懶散,但見得雲舒院的侍女們人人麵上快活,也覺得心情大好,大手一揮,便在不妨礙雲舒院正常運轉的前提下允了每人每月輪流休二日假,經此以來,雲舒院眾人大悅,辦起差事也比尋常多了幾分激情。

  不過小小一樁恩典,便叫人感恩如斯,季笙看在眼中,到底沒有多說些什麽。

  自古以來,都有上行下效之說,雲舒院也不例外。

  阮娘是季笙身邊一等婢,縱然要休息,也排在第一個,季笙早先在永安王妃麵前報過備,便由阮娘背著一個小包袱開了頭出門探親,直教其他院的侍婢們心羨不已。

  當今陛下是新帝,江山也是新朝,發跡不過數十載,永安王乃陛下親弟,自然也無太深厚的根基,是以府中家生子算不得多,伺候的一應下人仆婦卻多是外頭自賣來的。

  但無論是家生子還是外頭的奴婢,無論是否能出門,能得一日假已十分難得,更遑論是兩日。

  縱然不出門,能歇在自己屋裏,也是一樁令人眼紅不已的事……

  然,她們不曉得的,卻是阮娘是被輾轉了無數次才入得王府,連自己祖籍何處都不曉得,又隻得一日假,長安雖大,卻是舉目無親。

  阮娘此番出行,是被季笙授了一樁十分重要的任務,如若能成,自然皆大歡喜,若不能成,卻……

  那是她能夠得到季笙信任的唯一投名狀。

  初三那日,天不過才得蒙蒙亮,長安城門口睡了一夜的馬夫還未來得及睜開一雙惺忪睡眼,便聽到一把柔嫩的嗓音,“小哥,去城外黃果嶺須得幾個銅板?”

  說話的姑娘十五六歲,衣裳樸素卻整潔,卻有一種與尋常農女不同的氣派,叫那趕車的小哥一瞧便覺通體舒泰。

  如今聽得這聲軟軟糯糯的小哥,睡意頓消,隻留一張幹淨至極的笑:“五個銅板,五個銅板,姑娘請上座。”

  他說著,便要去攙那姑娘上車,但手剛一伸出去,卻瞧見自己洗到發白的袖口和一雙因常年持握馬鞭而尤其粗糙的雙手,頓時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尷尬來。

  忙將手背到背後,麵上笑容卻十分真誠:“姑娘請,請上車。”

  那姑娘也不拘謹,又是做慣了活計的,手一伸便將板車上一根繩抓著借了力。

  那小哥隻當自己眼花,忙不迭地揉了揉眼睛,見那漂亮姑娘已十分坦然地坐在了車上,這才撓著頭憨厚一笑,驅馬出城。

  小哥是附近農人,近來天熱,田地裏的活計不好做,加之他頭腦聰明轉得快,與家人一合計,便來城裏賃了車馬做起這馭夫的生意來。

  他尋常所拉之人,都不過是附近家中條件稍微寬裕的農人,收的又便宜,尋常往來至多不過一二個銅板,正因為如此,他的生意倒比旁人又好了不少。

  但即便這樣,來往之間卻總是農人,縱然闊綽些,卻總是要勞作,麵朝黃土背朝天,容貌膚色上自然也就跟著粗鄙了些。

  像今日這般地拉一個如此年輕貌美的姑娘,卻是生平頭一遭。

  他不由有些飄飄然,趕車的手也比往日輕快了許多,心情好,嘴也不閑著,便哼一曲山間小調,倒叫枯燥的路程添了幾分樂趣。

  正哼唱間,聽得後頭那姑娘問他:“小哥家也在附近麽?”

  小哥,小哥呢。

  她這樣喚他,可真好聽啊……

  他心裏甜滋滋的,隻覺得這聲喚實在動聽,又敏銳地察覺到身後那道溫和的目光正落在他背上,他架著車,不敢輕易回頭,生平第一次多了幾分手足無措的緊張來。

  “是,是啊。”他舔了舔幹巴巴的嘴唇,“那黃果嶺可遠,姑娘是去走親戚麽?”

  “是呢。我在黃果嶺有一位親人,我們多年未見,此番過去,我正是去探親的,也不知那位嬸母過得如何……”

  仿佛有些惆悵,還帶著幾分對親人的思念。

  這姑娘可真是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