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74
  香茗一聽,整個人頓時軟倒在地,瑟瑟發抖。

  永安王妃一向不肯留人,今日卻留了她,絕非什麽好事……

  季笙卻覺得十分不安。

  實則今日這番禍事都由她一手鬧騰出來的,如今害得香茗挨打已是意料之外,她又怎肯叫香茗再多吃苦頭,不過心念一轉,立時便要求情。

  可還未待季笙出聲,永安王妃已猜到她要說些什麽,手一抬,便將季笙接下來的話全部堵了回去:“我意已決,你若駁我,便是不敬。”

  這話,便說得十分嚴重了。不敬主母的罪名,自然不是季笙一個小小不受寵的庶女能夠承擔的。

  永安王妃卻看也不看季笙,隻同玉嬤嬤道:“天黑路遠,你親代我送阿笙回去才好。”

  已是不容反駁的語氣了。

  季笙還來不及說話,便被玉嬤嬤半拉半扯地強行帶出了正院,她甚至還來不及向已軟倒的香茗遞一個顏色,便已被玉嬤嬤等人塞進了軟轎。

  轎簾輕晃,是玉嬤嬤的聲音皮笑肉不笑地:“老奴素日瞧著四姑娘是個老實本分的,卻不想還有今日這番造化。姑娘如今得了王妃親眼,說不得老奴日後也要敬著姑娘。”

  大宅院裏的事,原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玉嬤嬤在永安王妃身邊多年,經過手的事不知多少,今日發生這些事,她一雙老眼自然能洞察一切。

  季笙心中記掛著香茗的安危,縱然聽得玉嬤嬤這般嘲諷,也不在意,隻十分敷衍地應了一聲,便被一路抬回了雲舒院,剛一入內,呼吸到雲舒院熟悉的氣息時,季笙這才鬆一口氣。

  她原以為,離開雲舒院後,便是她的嶄新生活的開始,甚至就在今夜之前,她都是這樣想的,可現在一踏進這院子,才發現自己的本心。

  今日這番行動,實則是她急功近利,太過莽撞,她原該好生綢繆,暗中布局,將一切都算無遺策時再伺機而動,可她被困在雲舒院的時間實在太久,渴求自由的心也實在不受拘束,這才會犯下今日這樣的大忌。

  但不急。

  來日方長。

  季笙不過十四歲,及至今日人生也不過才剛剛展開一角,後頭還有許多的大好時光等她慢慢消磨。

  香茗今日掛著事,便有些亂了方寸,柳樹下的躺椅還擺在原處,桌上卻擱著冷茶,季笙瞧了,便踢了鞋子,緩緩地朝躺椅走去。

  冰冷茶水一入喉,她方才覺得精神好了一些,便在躺椅上搖搖晃晃地望天。

  雲舒院原不過是一處荒廢的宅院,占地不大,季笙躺在躺椅上,便隻能看見被屋簷分割出的一小片四四方方泛著微藍的天。

  月亮帶著毛邊,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紗,霧蒙蒙地,叫人看不真切,更不似往日清爽幹淨。

  就像這偌大的永安王妃,外頭看著井然有序,一派平靜,但唯有身處其中,方知裏頭驚濤駭浪。

  季笙恰在風暴中心,感悟便又更深一層。

  她搖搖晃晃地,隻將那輪月望著,也不知望了多久,困意陣陣襲來,季笙手上捏著的涼扇滾了地也不自知。

  她又做夢了。

  這一次,周圍的環境比往回又清楚了些,原本的濃霧隻得薄薄一層,她便瞧見一處水榭涼亭。

  濃墨重彩下是掩不住的天香國色,嗓音婉轉唱的是纏綿不絕的曲。

  季笙卻在台下,隻癡癡地將上頭的小旦望著。

  那旦角生得十分貌美,顧盼流連都是風情,可不知怎的,季笙一瞧見那張重彩朱紫的臉,卻覺得心口像被什麽東西重重一撞。

  疼得發慌。

  她伸手,本能便想去夠那旦角的衣裳,可中間隔著一道池塘,卻如橫在兩個人中間的天塹一般,他過不來,她也過不去。

  一曲終了,小旦謝幕時目光如水,盈盈秋波般落在她麵上,仿佛帶了無盡的話,他張口,正要說些什麽,門口卻忽傳來動靜,季笙本能一掙紮,頓時驚醒過來。

  夢消煙散,季笙本能坐起身來,衣裳已帶了水跡。

  頭頂上,天光大亮,柳樹葉上卻結了露水,被風一吹,頓時嘩啦啦地落了她滿頭滿臉。

  季笙頓時暗叫一聲不好。

  這身子實在太弱了些,如今在外頭躺了一夜,受了寒,不知接下來這幾日的藥是否又會多上兩碗。

  但現下季笙卻顧不得這些,隻朝門外問道:“何人來此?”

  外頭便響起一道聲音:“奴婢等都是娘娘指派過來伺候姑娘的,還請姑娘行個方便才是。”

  季笙這才去開門。

  打頭的是一個略清瘦的老婆子,門一推開瞧見季笙,便帶了眾人微躬著身子與季笙行禮:“老奴是外院老更頭的婆娘,當家的姓崔,見過四姑娘。”

  姿態放得並不低。

  宋嬤嬤曉得季笙不過庶女,自認這般姿態已經足夠叫這小小庶女受寵若驚,一行完禮,還不待獻容叫起,腰杆便已挺直了。

  季笙不動聲色:“不知崔嬤嬤此番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崔嬤嬤便瞧了季笙一眼。

  這小小庶女,明明在王府中沉寂十數年也未曾冒頭,卻不知今日是使了什麽手段,竟叫王妃娘娘特意遣人來服侍。

  瞧瞧她這幅模樣,身體底子弱,又有不足之症,站在那裏也像是一陣風便要被刮跑似的,衣裳也亂糟糟地,半舊不舊的模樣,跟了這樣的主子,日後想必定然沒有什麽前途。

  聽說,昨夜鬧的那一場,便是這位的貼身玉蟬被香茗那丫頭盜的,一個不入流的小丫頭尚且奴大欺主,想必這四姑娘身上定然沒有什麽油水……

  崔嬤嬤一想到此處,頓覺前途一片黑暗,連帶著對季笙也沒了好臉色:“好叫四姑娘曉得,老婆子是奉了娘娘之命,特意前來照顧四姑娘的。”

  目光卻悄悄往季笙身後移,見得滿院破敗,透著某種蕭索之氣,更加看不上:“聽聞府中下人說,雲舒院一向是個清淨地。”

  季笙悄悄在心中替她補充:是個死地還差不多,否則她又怎會平安無虞地在此待了數十年也未出現過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