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白喵浮綠水      更新:2020-12-15 00:02      字數:2167
  “三姑娘想什麽呢?”

  玉嬤嬤嗔怪地看了季蘭一眼,頗似有些不悅的模樣:“姑娘是娘娘的妹妹所出,與娘娘既是母女又是甥侄,娘娘怎會舍得怪罪姑娘?”

  玉嬤嬤伸手,作勢要去將玉戒子收回的傷心模樣:“娘娘若是果真怪了姑娘,又何必巴巴地差了老奴三更半夜的來送姑娘玉戒子?姑娘今日這番,實在是傷娘娘的心。”

  她那番話,說的實在情真意切,季蘭聽在耳中,驚喜之外又是大急:“原是我錯怪了母妃,嬤嬤勿怪,好嬤嬤,”她忙拉了玉嬤嬤的手,又不住朝桔秋使眼色。

  “前兒父親與了我一方好硯,說是南地來的,我卻是腹中沒有半兩墨水的人,倒是記著著嬤嬤家的小孫兒如今正是入學的年紀,若得了這硯,I做起功課來想也是能事半功倍的。”

  桔秋會意,忙將一方早用錦盒裝好的硯台拿了塞到玉嬤嬤手裏,玉嬤嬤實在推辭不過,這才勉強收了,又隨意閑話幾句,自是不提。

  待玉嬤嬤走後,季蘭麵上勉強端著的笑頓時垮了下來,恨恨將玉戒子扔到一邊,“一個小玉戒子,就像誆了我一方好端硯,哼!”

  桔秋憨憨的,“那小姐,奴婢便將這東西收起來了。”

  收起來?是要收起來的。

  季蘭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隻忍著疼痛目光隨桔秋的動作轉動,待見得桔秋果真要將那戒子擱在妝匣的最底下一層時,想了想,卻又改了口。

  “拿來與我戴上吧。”

  要時時戴上才好,戴上了,叫她日夜瞧著,永生永世也不敢將今日之辱忘懷才好。

  雲舒院一貫冷清。

  季笙素是個懶散的性子,縱然有了血肉之軀,也不愛動彈,總是香茗搬了凳子將她擱在哪處便是哪處,日子便這樣一日一日地消磨著,時光忽忽過,除此前做傻事的傷在緩慢恢複外,胎裏帶來的不足之症卻始終都在,一切仿佛都無甚變化的模樣。

  又加之季笙不過一個不受寵的庶女,身邊跟著的隻得一個成日忙上忙下的香茗,這具軀殼被她霸占多日,竟無一人發覺。

  如此甚好。

  這日,香茗又將季笙擱在柳樹下頭歇涼。

  已是初夏,枝條早抽得老長,便形成一片小小樹蔭,季笙懶散地躺在搖椅上,倒頗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清幽。

  靈台三魂亂飛,迷迷糊糊的,她便做了一個不甚愉悅的夢。

  夢裏頭,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戲,纏綿的,縹緲的,似有似無的,無端擾人心弦。

  季笙不愛聽戲,更不愛這種捏著嗓子作裏作氣的調子,咿咿呀呀,嘰嘰歪歪,叫她聽得十分不耐煩,一怒之下,狠狠踢了一腳,頓時醒轉過來。

  小院角落飄著藥香,香茗提著蒲扇正小心照看著爐子。

  另一頭的房梁上,一隻三花貓被太陽烤得舒服,咪嗚咪唔地發出滿足的喟歎,它前頭,卻有一溜一字排開的老鼠幹,也跟著一道曬著太陽。

  “你倒是好閑情。”

  季笙輕笑一聲,複又將眼閉上,卻不肯睡,隻在心中默數著時間。

  三。

  二。

  一。

  她睜開眼來,香茗正好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擱在案上,見得季笙睜眼,不由靦腆一笑:“小姐如今愈發警醒了。”

  季笙卻不在意,隻伸手將藥碗拿過來,仰頭一飲而盡,待見得香茗滿臉詫異地捏著一顆蜜棗,不由有些發怔。

  季笙雖是個在藥壇子裏泡大的姑娘,味覺卻不曾退化,每日都要含著蜜棗才肯慢吞吞地折騰著吞藥。

  她卻不同。

  在雲舒院數十載,藥香已滲透靈魂,如今不過是過了一下嘴,雖苦猶香。

  但,盛情難卻。

  季笙將蜜棗接過來,含在嘴裏片刻,感受到一絲甜味在口腔蔓延,這才細細嚼了吞下去,又同香茗道:“日後,這蜜棗卻是不用與我拿來了。”

  季笙的習慣,總要一步一步地改成她的習慣,如此方能天衣無縫。

  香茗不過是奴婢,對主子的話一向隻有應承的份,也不多言,隻沉默著收了藥碗,又有些焦急:“小姐,今日飯食來得有些晚,奴婢去催一催小廚房。”

  小姐正是長身子的年紀,倒不好短了飯食,若是吃食跟不上,更是要人命的大事。

  季笙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季笙那日衝動做了傻事,惹了永安王妃的不悅,想來日後雲舒院的日子會更艱難三分。

  但這種話,她自是不肯說與香茗知曉的。

  有些事,有些話,隻適合藏在自己腹中,偷偷地,一人消磨便足夠了——這般漫長的歲月,還不知究竟會熬到幾時,她是習慣了蹉跎,但並不代表也要將香茗的希望一道抹殺。

  果真,香茗興匆匆地去了,回來卻垂頭喪氣的:“小姐,大廚房說早與我們做好了飯,卻無人去領。”她將挎著的食盒擱在案上,又將裏頭的東西拿出來。

  果真如季笙料想那般,不過是殘羹冷炙罷了。

  好在如今是夏天,東西再冷,也勉強能入得口,加之香茗手巧,在角落裏搭了簡易的灶台,將這些東西熱一熱倒也能勉強入口。

  但若一直這樣下去,也實在不是辦法。

  香茗便與季笙商量:“小姐,奴婢雖然手笨,但也能勉強縫些衣裳,趕巧王妃近日住在別院,奴婢與後頭看門的小哥相熟,不若去拿這雙笨手去換一些衣裳來與人縫補,也好吃些熱茶飯。”

  往日,她與季笙沒飯吃時,都是這樣做的。

  季笙聽著這話,卻是一愣。

  她低頭,本能便去看香茗的手。小姑娘比她大不了兩三歲,一雙手骨結卻略顯得粗大,分明是操勞所致。

  怪不得,季笙偶爾會出府去,回來時大包小包的又那般快活,想來,是季笙與香茗商量好了的,偷偷與人去縫衣裳,這才能勉強換些吃食回來。

  “原來,是這樣的。”

  季笙捧著香茗的手,有些發怔。往日不明白的一些事,在這一刻,卻忽然如醍醐灌頂般。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