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說話之時，故意將炁顯露出來，在普通人看來自然沒有什麽異常，但是在異人眼中，卻看得分明。

  在異人眼中，天底下在沒有比這更有效力的身份證明。

  李秀十分客氣的笑道：“那可真不巧，近日我們劍道館的人有事外出，館中並無……”

  眼看程旭的提議就要被拒絕，楊銘心中的詫異一閃而逝。

  異人的炁如果不主動顯露出來，基本上是無法探測的，可程旭明明主動暴露身份，這個李秀卻一點異人該有的反應都沒有，難道他不是異人？

  又或者，是偽裝嗎？

  這時，那位坐在榻榻米上的東瀛武士卻突然開口道：“你要挑戰我？”

  那李秀話語被打斷，絲毫沒有不滿之色，而是立刻果斷的閉上了嘴，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

  東瀛上下階級尊卑之森嚴，可見一斑。

  程旭故作疑惑道：“這位是？”

  李秀看了那浪人一眼，這才介紹道：“這位是在下的劍道老師，李順。”

  得，又一個騙人的名字。

  你家跟姓李的有仇吧？

  程旭道：“程某久聞東瀛劍道大名，今日隻是想要領教一番，挑戰什麽的，倒也算不上。”

  李順放下茶杯，緩緩道：“我練的是殺人的刀法。”

  一張嘴就是老zbf了。

  程旭麵色不變道：“那倒也不一定。”

  李順這才從榻榻米上起身，來到場中：“你用什麽兵器？”

  在他起身時，楊銘這才注意到他腰間佩戴著兩柄刀——普通的東瀛武士很少在腰間配兩柄刀，因為雖說兩柄刀一長一短，但短刀通常用來切腹自盡。

  而據楊銘了解，東瀛劍道也幾乎沒有教短刀用法的。

  嗯，幾乎……

  當然了，你要非說自己是索隆，配三把刀都沒人管你。

  程旭同樣掃了李順腰間一眼，將自己手上的兵器示意了一下，沉聲道：“我用唐刀。”

  唐刀並非某一種刀，而是唐代四種軍刀製式的統稱，具體如何劃分，楊銘也知道的不是很明白，但看程旭手中刀的形製，與東瀛武士刀近似，隻是刀身並非弧狀，而是直刀尖角，沒有血槽。

  李順頗感興趣的說道：“唐刀技法失傳多年，隻有武士刀青出於藍，沒想到今日能夠得見唐刀，希望閣下不要讓我失望。”

  你要這麽說，那我就不樂意了。

  程旭：“青出於藍？倒也不見得……”

  場上垃圾話紛飛，楊銘卻看的津津有味。

  無論是中原還是東瀛，都有化兵法入武道的習慣，尤其是東瀛武士，最講究“風林火山”，無所不用其極，大戰之前用垃圾話動搖對方心智隻是小意思。

  可見後世網絡罵街之源遠流長。

  隻可惜場上二人都是經年老手，彼此相互試探一番，並不會被這種小伎倆打倒。

  李順兩隻手放在刀上，程旭的唐刀也已經出鞘，二人的氣質豁然一變，如同兩把鋒利無比的的刀，看得楊銘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連忙退到一邊。

  李順的刀未出鞘，手勢忽然一變，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刀把輕輕一壓，作出一個拔刀的動作，身體低俯下來的同時，微微向前邁了一小步。

  程旭似是解釋，又似是恍然道：“居合流拔刀術？”

  楊銘此刻心中恍然想起了那巷道中的第一名死者。

  李順沉聲道：“程先生好眼力，想必也知道，一刀拔出，立斬鬼神。”

  程旭卻道：“拔刀術雖然犀利，但要破它也簡單，兩個字，距離。”

  李順眼皮一耷：“想簡單了吧！”

  話音剛落，二人同時動作，隻不過一個往前，一個往後。

  但這畢竟是室內，場地就這麽大，眼看程旭身後就是兵器架，退無可退，李順終於出刀。

  然後，刀光如雪。

  那一縷刀光閃亮，快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李順的刀法直接，而且精準，他摒棄了一切武術的變化，以自己超強的爆發力，將對手拖入急速的對戰之中，速度之下，一切技巧都是空言。

  “當啷”

  兵器架的一角仿佛畫布一般被整齊的割下，掉在地上。

  居合流拔刀術，刀出鞘時，全身的力量一瞬間爆發，據說練到極致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知道出刀的過程，這一刀，就已經有了這樣的境界。

  但是程旭早有準備，巷道之中四位死者的傷口已經讓他有所察覺。

  在準備充分的前提下，他的神經反應速度，足以讓他感應到這一路刀光的軌跡，而他身體的協調性和靈活度，也能跟上這種可怕的反應速度，生死間淬煉的敏銳感覺，讓他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做出精準的判斷。

  這一刻，他以直覺代替了自己的大腦。

  猶如驚鴻一瞥，他的身法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竄起，輕巧的避開了這必殺一刀。

  兩人未觸即分。

  李順目光沉凝，卻看出了幾分門道：“你怎麽知道，我這一刀能達到的距離？”

  程旭同樣表情凝重，對手的拔刀術爐火純青，他顯然躲得並不輕鬆，甚至是全力以赴才能避開。

  聽了李順的問題，他順口道：“拔刀術最應該注意的，不是刀，不是手，而是那隻腳——出刀的同時，右腳向前一步，我隻要能算出閣下這一步的距離，就能知道刀的範圍，要破這一刀，也就簡單多了。”

  李順緩聲道：“看來程先生對拔刀術很有研究了。”

  “客氣了。”

  李順的身法一動，雙手高舉，刀光已直劈而下。

  此時他空門大開，程旭卻不敢突前，反而回刀一架，在與對方刀光接觸的同時，整個人向下一沉。

  在楊銘眼中，程旭就如同一隻彈簧一般，精準的將對方的力量卸下，同時也積蓄了強大的反力，隨時可以反擊爆發。

  但下一刻，李順突然後撤，同樣卸下了反擊過來的力量，沒有給程旭爆發的機會。

  程旭似是驚詫道：“蜻蜓切？”

  蜻蜓切，雖然與某件東瀛兵器的名字相同，卻是東瀛第一劍派“柳生新陰流”的出名刀法，隻是一刀劈斬，卻凶悍無比，無人能擋。據說練到最強時，一刀能斬裂巨石，刀刃下的蜻蜓卻能安然無恙。

  在程旭眼中，李順這一刀便已得神髓。

  隻是李順並未搭話，反而如同剛剛程旭一般，借著對方的力量，將自己壓縮成一隻彈簧，刀刃寒光如練，雪亮的猶如一汪清水，沁人心脾。

  刀尖輕巧的往前一壓，作出一個準備直刺的動作。

  程旭突然道：“牙突？破綻太大……”

  話音未落，李順彈簧裏積蓄的力量已經被釋放出來，淩空躍起，人與刀如同一條直線一般，向程旭刺去。

  所謂“牙突”，是在幕府之亂時，京都新撰組的殺人招式，這一刺要的就是勇往無前、遇神殺神的氣魄。

  但程旭隻是用刀一擋，整個人的身形站位就已經變了。

  程序離開原地，牙突的目標已經消失，身在空中的李順卻變成了程旭的獵物。

  攻守之位瞬間逆轉。

  所以說，不要輕易讓雙腳離地，是有道理的，不是每個人都能讓病毒關閉的。

  此時，李順淩空，無處借力，程旭的身影已經變換到他身側，一刀砍下，眼看就要將他身首異處。

  這時，李順的身體卻偏偏自不可能處發生了變化。

  他整個人突然後折，一刀擋住程旭的進攻，隨即刀隨身轉，斜劈而下。

  “噌~”

  二人的刀光再次相交，身形已交錯而過，再次分開。

  程旭緩緩吐氣：“加上燕返，就近乎完美了。”

  燕返，是東瀛劍道天才佐佐木小次郎失傳數百年的絕技，是非常著名的淩空殺人技。

  李順仿佛是第一次抬起頭來正視對手，語氣中居然帶著一絲詫異和興奮：“第一次看到能跟燕返相抗的刀技。”

  程旭好整以暇的回道：“燕返在貴國，也算是了不起的絕技了，可我這一刀，卻連名字都沒有。”

  這就很不給麵子了。

  李順沉聲道：“中華刀法，果然博大精深。”

  程旭卻不管他說什麽，反而看向他緩緩握住另一把刀的左手，歎道：“東瀛不敗劍聖宮本武藏的二刀流？破除東瀛劍道所有的框架，可稱得上是鬼神莫測。”

  李順目光輕顫，卻沒有立刻出刀。

  程旭憑借一次次的場內解說，製造出“一切盡在掌握”的氛圍，給了李順一種“我被看穿了”的錯覺。

  至此，雖然兩個人看似打成了平手，但是在心靈上的交鋒中，程旭終於占了上風。

  這時，那位李秀突然插話進來：“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