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繭成蝶

  第六節自斷（一）

  劉姑姑見蘩卿怔怔的呆坐桌前，不明其故，試探著道：“是在為受戒的事煩心？”

  蘩卿略搖頭，唉聲歎氣，張口隻煩她代為叫叫芍藥來。劉姑姑出去少刻即回，邊進來邊就低低的怨了句：“這芍藥可真是，一去不回頭的。問都沒有一聲。”

  一語未了，阿布身後跟著個中等身材的瘦尖臉宮女進了來。

  蘩卿認出便是尚食局的典藥魯甸，有意在心，就隻涼著眉眼略起身草草一福禮。阿布沒什麽異色。魯甸和蘩卿有舊隙，耿耿於懷，挨挨扭扭的也不好好行禮，隻挨著阿布身後站著。

  阿布稟了今日可解禁並通知蘩卿準備見駕等事宜，就低了頭讓身往側。魯甸神色很冷，眼底卻略帶笑的瞟一眼蘩卿，“是叫收拾沈姑姑的命婦製服等一應賜品，要收回。”說完，見蘩卿沒有接話或立刻收拾的意思，道了句：快點著！扭頭即走。

  她不主動留下，蘩卿倒省事了。轉往櫃子邊去，自是這幾天秋銑已經暗暗將蘩卿的隨常身物從頁家取了來。劉姑姑瞧著那吱扭扭晃動的門扉，再看看蘩卿，暗笑，哎呦了一聲笑，“這魯姑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怎麽話說的？”

  “同位相仇。姑姑不知道？再說，她告了我一狀，又不是我告了她！”

  “多大事兒！”劉姑姑道，回頭見蘩卿瘦津津一個愈發愁悶的倚著櫃門，生覺得不忍，走過去幫忙，邊歎道：“別理她。”又歎氣，“攤上這樣的恩典，著實是個誰都不好消受的。不過，好在今兒頂多就是受戒，不到皈依時候不剃度。小姐也且不必這樣憂心。不拘聖駕看見不看見，傳開都是一樁是非。”

  蘩卿歪過頭來，好奇道：“姑姑知道這些事序嗎？那可給我講講。悶死了。”

  劉姑姑邊道：“說出來不怕小姐笑話，宮裏不比外頭，新鮮事兒少。番經廠和漢經廠每年補尼姑，我們都是要去瞧熱鬧的。”邊說著邊想著秋姑姑的囑咐，暗暗掂掇著。

  倆人抱了包袱出來，展開在床上。蘩卿道：“那依姑姑之見，我今兒會去哪裏？”隨手翻自己的一摞貼身物，指了指旁邊的包袱道：“帽子鞋襪放進去，就齊全了。”

  劉姑姑哪裏看不出包袱薄，隻不說也不問，照做著撿出來，解開旁邊的放進去，係上帶子，邊思索著道：“既然要受戒，那就是一定要免去禦前侍從的職務。跟那喇嘛去卻是不能的。往番經廠或其他任何一家受僧錄司和禮部雙重管製的寺院吧。”

  蘩卿聽她這樣門清，不覺對著宮裏的人事是非一陣膩歪，“姑姑好見識。隻是，這喇嘛治好了皇帝的病，他說什麽，皇帝都是會允的吧。若他一定要帶我走呢？”

  “哪裏，誰說治好了？”劉姑姑附耳低嘲道，“往頭上灑灑水，聽聽經，脖子上圍塊白布就治病了？什麽灌頂，我看還不如覺淳方丈做的祈福法事場麵莊嚴咧！”覺淳是供奉九蓮菩薩的慈壽寺的主持。

  蘩卿嘴呈喔形，“當真？這五天說什麽灌頂法事，就隻是會見嗎？”

  “頂多在禦書房再待上一會兒罷了！重臣們出出入入的，聽說就是議事。”說完，起身疾步到門邊，打開瞅一眼，返回來，附耳過來道：“昨兒出去，我特意打聽了，就是這些。沒有正經的灌頂法事，都是說話，吃吃喝喝比較多。問了禮部的賞賜，改了好幾回條呈。”

  這就是商談事務為主。談論的自然就是西藏和青海的那些事吧。“哦。”

  劉姑姑又道，“哦，對了，皇上還賜了幾個宮女給那喇嘛呢。”

  蘩卿心訝，誒了一聲，道：“賜宮女？這可沒聽說過。不能吧？”

  劉姑姑眼角乜她一下，略帶嘲諷的鄙夷涼笑，閉嘴不說話。

  蘩卿越發好奇，追著央求的問。劉姑姑這才告誡道：“知道的人少，你別外頭說。”頓了頓，神秘兮兮道：“是私下裏送的，挑了幾個特別周正的，那驗身嬤嬤是我的好友。說可怪了，費了周折，皇上還生氣了呢！”

  “怎麽回事？”

  “哼，送過去的時候，喇嘛親自見了，嫌乎識字！”

  “什麽？宮人不都是識字的有前途的嗎？”

  “可說呢！”劉姑姑冷笑。

  “這……重要的不是這個，”蘩卿瞧她這表情不好，臉色難看起來，手握的筋骨突出，“姑姑可知道，和尚為什麽要女人嗎？”

  劉姑姑看著她歎氣，“你知道明王和明妃嗎？”

  “不，不太知道。”蘩卿已經後背四肢俱僵。實話講，她是緊張的。一半是因為臨到關鍵時刻難免忐忑，另一半就是已經意識到這是皇後的意思。再聽了這些，下意識就聚斂著心思，道：“明王不是不動明王嗎？菩薩吧？明妃是什麽？妃子嗎？”

  “哎呦，好姑娘啊，真是單純啊！”劉姑姑見了她這般光景，先是失笑，又蹙了眉歎，“我總是比你活的歲數大，在這宮裏齷齪黑暗的也見得多了。你這小姑娘蠻不錯，我都告訴你吧！番經廠的老喇嘛說過，密教諸尊就叫明王。我想著，那意思，就是那些老喇嘛。密教的尼姑叫優婆夷，是明王的女人。和我們中原的是不一樣的。”

  “就是，明妃嗎？”

  劉姑姑附耳她，竊竊的說了一番“聽來的”知識。蘩卿一下子就慌亂無措了，這些遠在她的認知之外的東西，從未有人跟她提起過。她嚇得手腳冰涼，搖頭不迭的隻道不行，“那我，這，這，這可怎麽辦！”說話間已經有了淚意。

  劉姑姑不忍，勸道：“放心，你出不了京，那老和尚卻是要馬上走的。”

  蘩卿一把抓住她，“為什麽這麽肯定？我要去見皇後娘娘！她一定能幫我的！”說著起身就走。劉姑姑挒住她，“皇後正在禁足，你去了，見不見得人另說，你這出家有一多半是政務。後宮不得幹政，不是適得其反，還要害了皇後嗎？”

  “我不要做什麽聖女的！死也不要。”

  “你聽我說呀！”劉姑姑柔聲哄誘勸慰，“政務的事我是不懂的，就算聖女就是你，也不一定立時三刻就怎麽樣。再說，好歹有一樣我知道，你今兒頂多是沙彌戒。沙彌戒你知道嗎？”

  “啊。十戒。”

  “沙彌尼是沒有度牒的啊。總是要過了二十歲才能說聖女不聖女的吧。”劉姑姑邊說邊看著蘩卿的神色，“還有五六年呢，時間久著，誰知道能發生什麽事？我瞧著皇帝待小姐很好的，武媚做了尼姑還能回宮的，小姐天姿國色，比那畫上的武曌美多了，怕什麽呢！”

  蘩卿的淚更掉的多了，邊擦，邊哽咽道：“這話可不能說。是要殺頭的。再說，我也不想做皇帝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