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繭成蝶

  第四節出位僭寵險陂傾九

  其實，駱思恭阻止蘩卿回家的話一說出，她就已經在不安了。如果藜蘆和烏頭果然都是引蠱之毒的一樣，那麽，給皇帝下毒的用意就不會那麽單純了。

  這個時候，皇帝要見她。

  ——再想想九月的時候，她中毒昏迷之前，皇帝也剛剛毒發過。

  在決定對謝家動手的前後，發生了太多的事。

  時至今日為止，絕對都不是偶然。

  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也服用一些藜蘆，會怎麽樣呢？

  這些當然都不能說出來，那樣，隻能加重存知的擔憂。於是，她就閉上了眼睛。卻一下子就真的迷糊住了。

  中城兵馬司離六部街很近，到了那個距頁家最近的十字路口時，一直在交搭著雙臂仰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的駱思恭，突地開口，說了句：“要去北司換車。”意思是，沈存知在這裏下車會比較方便。

  然而，征詢的提示後，直到他數著馬蹄“噠噠噠”的幹踏路麵至120個點，依然沒聽到對麵的一點回音。眼球在眼皮下不自覺的咕嚕嚕動了幾下，倏地睜開，話卻就卡在嘴邊兒，吐不出來了。

  ——她靠在她哥哥的左肩上，已經睡著了。身上搭著一件大紅色遍地織金的莽絨披。那金絲在黑暗中愈發閃閃爍爍的，襯的她的臉色越發不好，疲憊的厲害的樣子。

  還是個孩子呢，羸弱的孩子，壓力又這麽大，好幾天了沒睡好了。

  沈存知側低頭瞧著她，右手小心翼翼的伸著，托穩她的下巴，神情專注，一眨不眨。

  這不是隻有心疼。

  駱思恭以前是不太懂這種的，幹看著一個人有什麽趣味呢？可現在，他就覺得忍無可忍又無可奈何。

  兩人偎依緊密的地方有一根金絲特別亮，他被刺的好生眼疼。下意識閉了。但繼續想事情，卻就不太好集中精神了。

  被情愛打敗是什麽感受呢？就是你會毫無預兆的，被一些細節擊穿，頹潰。

  嫉妒，憤怒，狹隘，悲觀，說不上來的莫名其妙，隨時隨地。簡直麵目全非，卻粘膩著甘苦一體，越發想要得到。

  以後，這兩人是絕對不能見麵的了。絕對不可以。

  思緒高度集中在這個點上，持續專注。好幾宿沒睡好的困意在刺刺拉拉的紛亂中發酵，居然也就陷入了半夢半醒的恍惚中。

  生硬的壓抑著無話。隻有嘚嘚的馬蹄聲和吱吱嘎嘎的車輪聲，以及曹髦時不時的喝馬聲。

  靜謐中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但沉默著又實在發生著好多。兩個醒著的男子身旁的氣流越來越冰，越來越僵冷，擴散的範圍越來越大。若非曹髦大刺刺的及時推開車門放了冷風呼啦啦灌進來，兩塊冰幾乎就要撞擊到一起了。

  “哥，到了！呦，這都能睡著啊？”一眼看到蘩卿滿臉不願醒來的扭曲與悲傷，曹髦嗬嗬笑了兩聲，道：“好睡手啊，這香的！”

  這音兒存知真不愛聽，皺眉才想說話，曹髦已經對下車的駱思恭道：“哥，這沈公子怎麽弄啊？擱車裏？”又道：“咱可得快點。這可寅時了都。”

  蘩卿扶著存知的胳膊跳下車，存知取了件象牙白的鼠皮鬥篷跟下來，細細的攏了係帶子，“把帽子掫起來。”“不用了，吹吹醒盹。”

  倆人邊小聲對著話，耳邊聽著駱思恭揮手向一匹馬前走，一邊對曹髦道：“我得先去，來不及了。”

  蘩卿倏地抬腿跑過去，在他跨馬上鞍時，攔住道：“皇上為什麽要見我？怎麽見？”

  “我隻知道要悄悄進去，將你交給秋銑。其他的，我現在去，但願能弄清楚。”說著勒轉馬頭，邊對曹髦道：“給她換身宮女的衣服。就說帶去北司受審的。走南門，方明在。”在字說完，人已經在五丈外的拐彎處。

  蘩卿隻得又把那鬥篷解下來，冷直的打哆嗦。存知覺得駱思恭有故作神秘之嫌，對他十分不滿，在車外等著蘩卿換衣服的時候，對曹髦說話的口氣就也淡的實在厲害了，蹙眉道：“曹校尉，這個時候，還是要在宮門外等的吧？你們緹帥的車通常停在哪裏……”

  蘩卿知道他是不放心，想跟去宮門外送等，挑簾下車，邊道：“你在那裏一出現，我進去的事兒哪裏還能避過人。你放心，不會在宮門口等。就算等，也不會幹冷著等的，別擔心。”湊近些低低道：“看著樣子是打好招呼的。在北司待著不好，這裏人頭亂，各路人馬都有，不保險的，你還是先回。”

  存知拉著她的手帶手套，“都是小事。我擔心別的。駱緹帥什麽都不說，就先走了。你現在身上可帶服，這樣見駕是有礙的。我怎麽覺得這事兒不對頭的厲害呢？”

  蘩卿也是茫然，卻不想然他看出來，看看紫禁城的方向，思忖著道：“我估計，肯定是還得有別的事。但見駕就是見駕。表叔呢，還是信得過的。”

  存知蹙緊了眉頭，握緊她的手，搖頭道：“我不是這點上不信任他。我也說不上來，總是你一拿那些蠱蟲，我就覺得心裏不安穩。阿蘩，皇帝要見你，為什麽這樣稀裏糊塗的。著著急急，三更半夜。阿蘩，深宮大內，有什麽事，肋生雙翅我也夠不到啊。”停了下，又突地道：“阿蘩，要不然，我們也跑吧！現在。”

  蘩卿大震，胸口堵得厲害。一陣尖利的酸意劃過心尖兒，勉強道：“跑也要等外婆的喪事結束啊！沒孝心。再說，你這是怎麽了，疑神疑鬼的。我又不是不回來。放心，就算有什麽麻煩，也不過是甄家麽！我會隨機應變的。你安安穩穩的在家等我。”

  “……”

  存知終究是送到了望見南門的街頭才罷，分手前，抓著一雙柔荑再三叮囑。蘩卿哎哎的做嫌煩樣，又抱怨著道：“我想吃會賓樓的鴨子，上次相親，弄得我都沒吃好。你偷偷買一隻給我唄！真的好吃呢。”

  存知哎呀一聲歎，“我才不！偷偷吃吃葷腥也就罷了，大張旗鼓的，不是招罵嗎？”又道：“我親自下廚，做好吃的等你回來啊。你想吃什麽？”渾身的溫柔幸福蕩漾開，散在冷瑟的黑夜中，瞧得曹髦都覺得瞬間暖了幾分。這下子，他可真發自內心的替駱思恭感到做難了。人家心有所屬，強扭的瓜它不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