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完）孫斬香之死（二）

  蘩卿轉頭看曾廣賢，想問問他究竟什麽事，曾廣賢卻眼瞼低垂，斜歪著半邊嘴角，一副不懷好意的思慮模樣，又像是碰到了什麽難解的事。這麽一來，她更好奇了，卻是裴據先她一步指著她罵出了聲：“毛丫頭忒以奸詐！居然哄我！”

  其實，蘩卿剛才就已經注意到，他乍聽廠公倆字就變了臉色。本沒工夫搭理他的，可看他一副上了當似得後悔神情，終究還是怕生差池，冷冷的瞥過去與他對視，話卻是問說話的那個檔頭的：“李鍥公公現在哪裏？”

  那檔頭看了看她的眼，露出頓驚的神情，再低頭看眼裴據，忒添了恭敬的拱手答道：“回姑姑話，李鍥方在楊公公跟前告了裴公公誣陷他，將所告之罪俱辯白了。這會兒，應該還在刑訊室聽廠公問話。”

  “什麽！李鍥他媽！老子哪裏對不住他！”這下子，裴據更激動了，他顯然根本不能接受李鍥的行為。四肢俱炸，急赤白臉的就要往外衝，嚷著要找李鍥對質，評理。

  看著這麽個狡猾到能臨危不亂的權監為這點事兒炸毛，蘩卿一時有點回不過神，這什麽情況？他對李鍥的希求這麽高的嗎？不能容忍背叛？還是累積了太多緊張和害怕以至於井噴厚發居多呢？果然是人就會軟弱。

  “這是在對質了？”蘩卿略揚聲打斷裴據，“這麽快提審，裴公公，你說，和李懷玖跑了有沒有關係呢？”頓了下，不無好心的提醒他，“稍安勿躁，不要把精力浪費在醞釀無用的情緒上！”

  裴據依舊很激動，眼中噴火，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氣，臉到脖子都憋紅了，看著蘩卿，毫不掩飾懷疑和憤怒，但掙擺的氣力還是鬆了些。三個校尉三下五除二的將他摁住了，他還是不甘心，左扭右擺的掙著，不願往外走。那倆檔頭就開始踢打揍人。

  曾廣賢看蘩卿神色懷疑的看著裴據，想了想，就暗自使了個手鬆勁兒。那倆檔頭先沒瞧出來什麽，片刻後才掃到曾廣賢看著蘩卿的眼風有事，麵麵相覷著，便也送了兩分力，被裴據掙脫，各自後退了半步。

  裴據乘機轉步過來，蘩卿道：“裴據，你還有什麽事！”

  裴據頭抵著蘩卿的肩膀，神色緊張，蘩卿見狀越發狐疑，聽他低聲哀求著：“楊曹介那老東西，吞了王閣老南海子的一個田莊。這事我知道……”

  “王璜！”

  “對……”

  “南海子的哪兒？”

  “秋家莊附……”

  近字被外頭突然響起的一陣腳步聲踏碎，腳步聲是往這邊來的，下一刻一個太監喊破了喉嚨的叫聲響起：“頁問虛！頁問虛在哪裏？出來了！慈寧宮宣！頁問虛了！找頁問虛來！”

  蘩卿愣了一下，轉頭看曾廣賢，果然是慈寧宮出事了？而且，舅舅在這裏？哪裏？她有點懵，剛轉頭，已經被曾廣賢急忙徠了胳膊往外拽，“走！他媽的，怎麽是四喜啊？四喜和高公公都來了？什麽情況啊！”蘩卿被他的大長腿帶著跌跌撞撞邁步，邁出門檻的時候，瞧見曾廣賢刷拉往旁邊屋子略罅開的門縫兒處射過去了一眼，轉扯著嗓子對著通道裏呼啦啦奔過來的幾個人道：“四喜！你嘰霸吵吵什麽呢！你師父叫你來的？”

  蘩卿就看著那條罅開的門縫想心事。

  一個小太監破了鑼的嗓子嗬嗬賠笑道：“哎呦哎呦，是你呀！不是我師父叫來的。怎麽吵到你啦？”

  “都找頁太醫幹嘛？”

  “啊……這個啊……怎麽叫都呢！我這是替人傳話呢！”

  “替誰！”

  “這個麽……”

  “秋公公找我舅舅嗎？”聽那小太監被問啞了聲兒，蘩卿才從曾廣賢身後走出來，那小太監一見是她，“呦！”了一聲，連忙賠笑磕頭見禮，“姑姑回來了！奴才丁四喜見過姑姑！給您磕頭啦！”在禦馬監昏暗的廊沿下，蘩卿依稀能分辨出小太監磕頭的腦袋生的圓潤美觀，皮膚是這裏所有人中最白的。應該是個十分漂亮的男娃娃。

  “別客氣，起來！那找到了嗎？”

  丁四喜還沒說話，他身後的廊下左推右閃的竄上來一個瘦高個的太監，和四喜一樣，也是紅貼裏的穿戴，忙的看也顧不上看蘩卿或其他人一眼似的，邊拽著四喜起身，口裏喘籲籲道：“……得了，走…走走！”又附耳丁四喜竊竊說著什麽，丁四喜聽著就撇了撇嘴，也是話都來不及說的就被拽著走了。

  “他媽的，秋銑搞什麽鬼！鹹吃蘿卜淡操心，禦前還不夠他張羅！”曾廣賢墊腳尖向廊外高個小太監來的方向瞭了下，“走！去看看！高公公來了，說慈寧宮的龍妍姑姑昨晚事發，龍珠吐了血。太後嚇著了，才醒又暈了過去。”

  “龍妍？是她？”蘩卿還能記得那個長得一副聰明樣子的女孩兒，二十來歲，相貌清秀。

  “還說不好。嚇得直哭。龍靈倒一見她就招認了，說早就覺得她鬼鬼祟祟的。”

  “龍靈？跟她有什麽關係？”蘩卿正在抬腳下台階，本就深一腳淺一腳的看不好，一聽龍靈倆字半驚著腳下就踩了空，若非有人從斜刺裏竄出來扶了一下，有曾廣賢徠著也是難免要受傷的。

  “師妹小心！”滿臉不滿的怪怨，是臧棣，“曾校尉你忒以粗心了！”他身後三五丈外，高公公正在和頁問虛說著什麽，頁問虛則麵無表情的聽著，沉默的歪頭瞥著這邊瞧。

  曾廣賢沒理會臧棣，側身回頭對蘩卿說了聲：“有人陪你，我得走了！”又朝頁問虛遠遠的點點頭，轉往前麵兩個檔頭押著裴據的方向追去了。

  蘩卿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猛然間才發現，在寂寥的星空下，麵前的裏草場不知何時已經一片寂靜，修剪整齊的草坪在黑夜裏一片片黑油油的暗沉，夜風刷拉拉的響過，若非方才出過蛇的那個角落還有人影在動，麵前黑黢黢的真有如風聲鶴唳之境了。

  輪椅嘎吱嘎吱的響動近了，蘩卿扭頭過去，向高公公見禮，“高公公萬福！”

  “不敢當，不敢當！”高遠趕忙還禮，他們如今是平級，蘩卿更是禦賜在三品行走，是份利比他高一等的大姑姑。兩步緊走靠近，邊道：“姑姑在看什麽？這禦馬監如今可沒什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