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破冰(七)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2472
  禦馬監(三)

  駱思恭推門進了屋子,臧棣和蘩卿還在窗戶邊站著說話。

  “覺得怎麽樣,還燒嗎?”臧棣正用手背貼蘩卿的額頭,她避了一下,扭頭正見駱思恭進門。打個對眼兒的功夫,駱思恭隻覺她眼中盡是憂鬱低迷,本就弱不勝衣的病態,這下子越發顯得可憐。他下意識擰眉,瞧臧棣的意思就帶出不滿了。

  臧棣卻憨憨一笑,“嗬嗬,緹帥大人!您來了。”忙拉著蘩卿行禮,姿態十分恭順謙卑。駱思恭一直就沒瞧出這“竹竿兒”高的“二傻”身上有何過人之處,值得頁三將他作為醫術第一傳承人的,這會兒見他竟然連禮數俱不周祥,更加不以為然,隨意嗯了一聲,走過去扶住蘩卿的手臂,“行什麽禮!快起!怎麽樣?臉色不好呢!”

  “應當的!”蘩卿淡淡道著,退開一步,“沒事。好多了。多謝。”

  “嗬嗬嗬,緹帥您忙您的,師妹,這邊坐,我給你搭脈看看!”臧棣對駱思恭笑笑,哈腰扶了蘩卿的手臂往屋裏唯一一張桌子邊走,“可還有點燒咧!還暈嗎?睡著了嗎方才?”問著,掏出手帕擦了凳子,仔細的安置她坐好,伸手入懷再掏了一塊幹淨的白帕子抖抖,輕輕褪開她的衣袖一角墊上去,很慎重的樣子。

  蘩卿有點兒尷尬,修長的脖頸下意識朝駱思恭的方向微微扭了下,抿唇嗯了一聲,低低道:“多謝師兄!方才,應該睡著了吧!”

  駱思恭見狀,就說了聲“我出去一下,”轉身往外走,回手關門的時候,就聽臧棣突然高興的道了聲:“哎呀,好多了誒!”

  曾廣賢辦完事,急急忙忙往東廠來,老遠就看見小刑訊室門縫裏射出來的光線,走近了正要推門,一個聲音沉沉的從側處傳來,“如何?”

  他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三五步轉角的廊柱處負手立著一人。筆挺的身姿正好影在大梧桐樹後麵,黑暗中半遮半掩的,與影子重疊,不宜細瞧根本發現不了。曾廣賢騰地就來了火,皺眉看了眼門裏,疾步過去,“誰啊這麽大譜?頁問虛?”

  駱思恭的神思還在遼遠的夜空遠處,有些恍惚的沉聲,“哦,不是。不方便。打聽清楚了嗎?”

  “他媽的,原來是那二缺!”曾廣賢不屑一哼,“清楚了,西山草場的提督太監李鍥被查了。有人告他私賣麋鹿,私自出租皇家狩獵用地。皇上聽說他私自淘換了不少銀子,都收入囊中,十分不快,叫東廠核實之後沒收財產!死該是死不了的,但前途怕完了!就剩廟裏養老一條道了!”

  駱思恭皺了眉,“什麽時候的事兒!”

  “傍下午的時候說是。”

  “嘶!”駱思恭的眼驀地一睜,“頁問虛進宮前還是進宮後?”

  “說皇上前腳打發了此事,後腳我們換的班。隨後頁問虛不就來了麽!”

  “手腳夠麻利的!你回頭注意點,看你身後是不是也有尾巴了!禦前都什麽反應?”

  “秋銑那個挺機靈的徒弟偷偷跟我說:皇上沒叫打著問,事情這才鬧得不大。李鍥這人本來就摳門,該是他哪頭銀子沒送到,弄得分贓不均,得罪了‘人’!乘機會這就是!”

  “那,秋銑的意思是誰?”

  “啥是誰?啥意思,……不知道啊!”

  “哎呀!”駱思恭兩手一拍,搖頭。

  “你是說,弄死沈修平出事時那匹馬的事兒?”

  駱思恭擺擺手。

  曾廣賢呆了下,“哎呀呀!”猛地一拍腦門,“傻了傻了!誰給李鍥上的眼藥!我再去問!”說著就要走,駱思恭淡淡道了聲:“還有呢?”

  曾廣賢咧了下嘴,認了慫,嘟嘟囔囔強嘴:“上三監的提督本來就換來換去的快,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能呆住的有幾個呢?禦前監的人又見多識廣,哪裏當個事兒!”

  “哼!”駱思恭沉下臉,氣壓低的嚇人,沉聲道:“平時叫你多看看書,就是不聽!禦前監的人個個都精於鬼腹之道,連他們俱當麵變色緊張,那就要出大事了!李鍥坐下那個位置是金山銀山!禦前監那塊地方,一個人就是一個衙門!不當回事?虧你說得出口!”

  一番話說得曾廣賢慚愧的低了頭,摸摸後腦勺,嬉皮笑臉的打躬討好道:“哥,您是我師傅,還是您厲害!受教了!”

  駱思恭氣笑了,“少跟我來這套!想出前途得自己用心!李鍥在哪兒現在?”

  曾廣賢答了,駱思恭就吩咐道:“他們都在吧?一會兒都冒頭幹幹活,你去轉一圈告訴他們!”

  “都知道的!”曾廣賢應著又麻溜地遠走了。

  那邊曹髦的信兒也到了,是李廣利,他到的時候正趕上駱思恭教訓曾廣賢,這才沒好出來,“哥哥哥哥!”這位嘴巴結磕,身手卻不含糊,翻欄越台的從花圃下竄上來,“髦,髦,髦哥…說,禦…禦馬監那頭說……通了,這就派人過去了。還有,頁問虛那頭,繩…不動了。”

  “到頭了?”駱思恭眼神微閃,似笑非笑,“繩子進去多少?”

  “八,八九十丈!”

  “果然呢!這個頁問虛!”

  “啥意思哥?”

  “沒事,你去吧,叫曹髦把咱們的人都打發過去!這邊留東廠司房上的人就行了。”

  “不…不是…說重點查東…東廠嗎?”意思是他們的人不多,都到禦馬監,這頭不盯著?

  “有動靜早有了!李化龍不在?他是司房管事,讓他盯著!”

  “世子被李婆…婆婆…叫走了。”李婆婆是他們給李鴻英起的外號。

  “檔頭呢?掌班管事呢?今晚沒我們的人嗎?”

  “有!”

  “招呼一聲,看著李鴻英的人都什麽動靜,隨時來報!”

  (檔頭即白靴校尉的領隊,帶領一百多個白靴校尉,負責日常偵緝工作。東廠檔頭十人,和掌班、領班、司房等共計四十多人均由錦衣衛校尉擔任。由錦衣衛撥給。)

  李廣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的時候,駱思恭正推門進屋,“那大高個呢?走了?”

  蘩卿蹙眉問:“方才說誰被抓了?”

  “是西山草場的提督太監李鍥。”

  駱思恭看人的眼直勾勾的,蘩卿卻對他的察言觀色並不十分在意,似乎之前的爭執和不愉快都沒發生過似的,“外廷樞扭為司禮監,內廷樞扭禦馬監。連接兵部,管理黃莊、皇店,三大操場,王恭廠火藥庫,還與戶部多有交接,這禦馬監的權力,比司禮監實在也小不了多少啊!了不得!與東廠一牆之隔。有暖廄,有象房,有溫水,有地暖,有充足的糧草和水果蔬菜!還有足夠的火藥儲備,水源儲備!日常隨便出入皇宮大門,往來人多,還不容易暴露。蛇養在那兒,什麽都不耽誤。哎呀,真是好算計!我怎麽沒想到!這人也太老謀深算了!”蘩卿說著,想到頁問虛,眼底飄過的就都是傷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