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六）第四節

  （二）心蠱上

  為改變命運而來，誰知，卻先欠下了難償的債。在這樣殘酷的背景下，重生，注定將是場難容千慮一失的背水一戰。而先知的巨大的機遇下藏著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未知變數。成功未必可喜，失敗卻一定會淒慘百倍，侵骨蝕渣，消失於三千世界，再無輪回。

  這種頓悟般的清醒如一場毫無預兆的洗禮，將她偷藏在心底的那最後一絲自私的退路，也摧枯拉朽般的徹底斬斷抹殺。

  隻能破釜沉舟，不死不休。

  和舅舅的第一次談話給她造成如此大的心裏壓力，是舅舅絕不可能想到的。因此，當今天，他將自以為更嚴重的關於王蛇的事兒講給她後，毫無懸念的被她表現出來的平靜怔住了，準確的說，他是根本沒想到，她會主動問出那些問題。

  那時還是酉末亥初。曾廣賢來去匆匆，他的背影逋一消失，舅舅的眉頭立刻深深的蹙了起來，眼底甚至帶了一絲陰鶩之色。她知道，無須她說，舅舅也對她的視力恢複情況了如指掌。因此，一見他歉意又糾結的轉頭看過來時，她就直截了當的道：“蛇是咱家的吧？”

  “你怎麽知道？”問句卻沒有疑問之意，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凝重。她心底一沉。“事情的發展速度太快，否則，我本打算過兩天再講給你。”

  “沒關係。是謝家拿走的嗎？您給的？”

  “謝嘉林拿走的。”

  “我們等下得進宮見駕，舅舅。我們得跟皇帝說清楚。”

  舅舅很猶豫。“這會引起皇帝懷疑的！……宮中是誰在養蛇，還不清楚。”

  “等到清楚的時候就晚了！您別糊塗！明知而故意拖延，等將來塵埃落定可不好收拾。今晚必須去！”

  “但你想到沒有，他對王蛇的習性根本不了解，我們說的，他也會自己再調查。這樣一來，一定會驚動那個暗鬼，現在情況未明，那人在宮中勢力很大，我們不好防備啊。”

  “不至於！再說，真到那樣也沒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先不要全都和盤托出。”

  舅舅沉默了有兩羅預的時間，才輕輕點頭，“但有一點你要知道：有時候看起來對的未必是事實，而看起來錯的、不合理的，反而是真相。所以，記得，謹言慎行。你總是話多！這不行！”

  “我知道了！……蛇，您覺得，蛇在，在宮裏的哪裏？”

  “不好說。但無非那幾個地方麽！很容易推斷！”

  “也是。這個一會兒路上在想。養蛇的事一旦說出來，我們就是一隻腳踩到了皇帝的船上。一腳武清候，一腳皇帝，這是得小心的情況。舅舅，我怕，接下來，皇帝一定會和您深談。這是密談，可能就是今日，更可能不是。所以，我們得談談，舅舅！”

  “……”

  “這是早晚的事兒。等到皇帝不想聽，不需要聽的時候，就晚了！舅舅！”

  舅舅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久，她禁不住出言提醒，“我們時間不多，您還猶豫什麽呢？”

  舅舅這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複半垂了頭，轉著輪椅，道：“你說得對。……皇帝密談，大致的意思我可以提前知會你：是關於武清侯這些年與謝家的勾搭連環的一些事兒的！牽涉到的有軍械火藥，和王恭廠的一些出入。聽清了嗎？”

  “王恭廠是火炮火銃……”重要的話往往很簡單，隻有那麽一兩句，甚至更少。蘩卿記得自己當時有片刻回不過神，“舅舅，這麽說的話，周嘉慶那個本章就根本不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的猜測，不是賭，這就可疑了！他是誰的人，您想過嗎？”

  “見風使舵的小人，不必在意！哼！”舅舅哼了一聲，低頭沉吟了片刻，像在下一個艱難的決定，“……記得，今後，能靠自己想明白的問題，就不要一味問人！任何人。聽到了嗎？”

  “啊？……哦。那個，舅舅，暗鬼和劉慧，他們是不是那種關係？……您說是不是樊家在利用他們？”

  “那天我跟你說過的話，都想清楚了嗎？”

  她咽了口唾沫，盡力顯得鎮定，出口的話還是有點結巴了，“什……什麽？”頓了頓，才改口道：“大概？”

  “講講吧！”

  “好……我簡單點。頁家和謝家是非同一般的合作關係；當初的李勇投毒案是個連環的權遊戲，而將咱家牽涉其中的不光是樊姝彤，還有別的什麽深刻的涉及到了當今的因果。這上位的母子倆當初究竟做了什麽，是您一直想要弄清楚的事。至於樊家……”

  “很好，夠了！有件事你記著：樊家的事兒你不用考慮！當初沒有太後和皇帝點頭，我們抱不出你。既然他們當初同意了，你就和樊家沒有關係了！孩子，你是我們頁家的孩子，這點，你不用懷疑！”

  淚意突然湧了上來，毫無預兆的流了滿麵，“好！”

  “我們頁家三代忠臣，沒有涉嫌叛國罪和間諜罪的可能。唯一的危險就是武清候李家的事，以及先帝的死……先帝是梅毒瘡病故，你牢牢記住這點就可以了！你還有其他不明白的嗎？”

  她定了定神，“第一個問題：找到暗鬼不也是太後想的嗎，為什麽武清候會不滿？”

  舅舅看了眼燃燒的香，淡淡嗯了一聲。

  她又問：“第二個問題，軍火進出國門必然經過海關，大明雖然開了海禁，但允許自由出入的關口隻有那幾個。朝廷要查也容易。更何況，謝家最後一次走船靠的是嚴鶴齡，皇帝和嚴鶴齡相識，為何不直接問他？而要您來說？”

  “因為，這件事一定要從我嘴裏說出來，才能符合皇帝和李家的共同意願。”

  “意思……是不是皇帝不想對武清候動手？”

  “侯爺的意思如此！皇帝若不同意，太後的懿旨也下不來！”

  “那，第三個：這麽說，施厚德至今沒有自裁，是因為他並不掌握著武清侯致命的要害嗎？”

  這個問題讓舅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臉色柔和了下來，鬆了口氣的道：“真笨呀！不過這就對了，證明你不緊張，好孩子，不用緊張！從今往後，我們就是皇帝的人。隻要沒有非分之想，盡力為皇帝辦事，他不會太為難我們。”

  “沒有這麽簡單的，舅舅。”

  “你是樊姝彤的女兒，無論到什麽時候，皇帝都會網開一麵的！相信我！”

  “為什麽？”

  “直覺。”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