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破冰之局（二）

  不速之客（上）

  駱思恭才得將蘩卿托付的事兒拜托了李化龍和方明，靳前帶了禦花園抓賭審畢的一幹太監的口供來找他。他大概翻了翻看，又叫了秦廣，楊立明，章程，曹髦，曾廣賢，徐萬利，焦虎，一並在辦公處議事。“靳前，你給大家夥說說情況。”

  正提了個話頭，周嘉慶抱著一疊公文挑簾子進來，身後跟著昨晚北司刑獄上的掌班校尉，和一個紅貼裏的俊秀公公——正是李鴻英的大弟子、南司房掌事陳希。

  一見陳希和周嘉慶的走位，駱思恭就心中一沉，麵上隻一派適度的笑，從容自案後起身，向二人致意，“嘉慶早啊！我以為你得等一會兒能到呢！陳公公，勞煩您了。來來，看座，上茶！”

  周嘉慶一呆，又見滿屋人擠，都並瞧著他，便挑眉淡笑著“呦！”了一聲，一邊四下踅摸一周圈兒算是打招呼，嘴裏的話是對駱思恭說的：“聽著是要商量案情？”隨手將公文往駱思恭眼前的桌子上一甩放。

  駱思恭笑道：“是啊，來的正好，坐吧！”

  在場的曾廣賢七人和去了東廠的李化龍一向並稱為“北司八虎”，最是駱思恭的得力心腹。聞言都用餘光麵麵相覷。

  原以為是措手不及，誰料人家早知道了！連陳希都是麵上一凝，幹笑一聲辭了座，拱手還禮，眉眼俱笑的半嗔半侃道：“哎呦！本來呢，是左都督心疼您最近辛苦，才在聖上麵前提了周校尉複職同知，好幫著您料理雜務的。雜家還想著昨兒又添了事兒，您這可忙，這才一大早剛點了對牌發下來，頭一件事兒就是趕忙趕著領了人給您送了來！哎呦，原想最近宮門上嚴，可能沾個光得大緹帥個賞呢，誰知您就早知道了！得！可憐雜家這一趟腳力了喲！”

  屋中人俱笑，駱思恭笑作了一深揖，算是道謝。陳希說了聲：“是口諭！雜家就不念啦！”免了駱思恭的跪，算是人情，麻溜轉身去了，看也沒看一眼周嘉慶。

  周嘉慶有點兒尷尬，卻還是要顯擺，淡笑道：“呦，緹帥大人好靈通的消息，說昨亥時才得了聖意的準兒。”

  原來是走了王家的門子？王家這是什麽意思？駱思恭暗罵了聲周嘉慶蠢貨，瞧著他無辜道：“哦！其實我是猜的。陳公公說我才知道此事。”

  四下一靜。曹髦幾人沒忍住都笑了。

  “都坐吧！曹髦把口供發發給大家看看。”駱思恭很淡然，隨意掃了一眼，對周嘉慶道：“這陣子多虧了你在北司料理，你辛苦了！”向靳前點頭：“繼續吧！”

  靳前道：“從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基本上能確定，這是一個有著嚴密組織機構的團夥。頭目應該就是原來的慈寧宮大太監高成。他們的主要活動就是賭博和內外買賣。雖然人員構成複雜，既有低等的小夥者，和粗使宮女，也有能靠近主子跟前的體麵隨侍等，但因利益分配穩定合理，且組織內部的上下級之間單線聯係，並不存在同屬之間的直接競爭關係，所以隱蔽性和穩定性都比較強。”

  “等等，”曾廣賢打斷靳前，“具體一點說。”

  “好！”靳前想了想，“他們的組織很特別，上下屬不因宮中職位高低而對應在組織中的地位。比如就算隻是一個小火者，參與賭博輸了銀子。也可以在還不上的情況下，依靠介紹其他人參與賭博的方式來頂替償還債務。還有一種方法，就是選擇為團夥無償服務來還銀子。而且，隻要介紹參與團夥賭博的下線達到一定數量，就可以自動成為團夥的正式頭目，可以得到團夥中下發的俸祿。若被介紹的下線又不停的介紹人員進來，則小火者也可以階梯遞升。職務高了，俸祿自然也就多了。職務越高，在團夥內的地位也就越高。先入團夥的，可以自行發展下線，隻要你有能耐，你甚至可以發展禦前近侍做下線。當然，目前參與賭博的宮人都是低等下人，那晚因糾紛而死去的兩位老太妃身邊的大璫就算是最上層的頭目了。高成是莊家的頭目，得的銀子除了發給團夥人，剩下的都歸他自己。

  ……

  目前知道的隻有這些。這些人的主要目的就是銀子。不論賭博也好，還是在宮裏外私自買賣也罷，都是為了這個。”

  靳前說的時候有人時不時插話提問，再有其他人討論發表看法，這樣下來，兩個時辰的時間久溜走了。

  駱思恭皺眉聽著他們說話，偶爾說一兩句。雖然目前為止，還沒有證據顯示這個團夥在宮裏做過除賭博還倒賣之外更嚴重的事兒，但他心裏隱隱有種感覺，這個團夥的頭目不應該僅僅是高成。

  這樣可怕的組織方式，無異於厝薪積火，隻要假以時日，宮中的十萬宮女太監少有人能不被圈入的。如此，這個團夥的頭目儼然必是宮中的無冕之王。隻要他願意，還有什麽事兒是能瞞的住他的？什麽東廠、司禮監，統統不在話下了！

  這事兒不能大意，駱思恭依舊將這事兒委托了靳前辦。另外，既然周嘉慶這顆釘子被人楔了來，他便也索性讓其跟著靳前一起負責此事。周嘉慶沒說什麽，卻滿臉都是猶豫思忖。駱思恭沒功夫理會他，已經到了晌午吃飯的時間，他本想悄悄出宮一趟的，托付了曾廣賢盯著其他事。

  曾廣賢前腳滿口應承，卻還沒等駱思恭的腳步溜到東門，他後腳又追了來，急匆匆拽了人回去。

  “什麽事？”

  “北司的仵作校尉以及特意從刑部請來的幾位捕頭來了。”

  “他們來幹什麽！蟒蛇的事有眉目了？還是謝林的事有線索了？”

  “哪有這麽快！說是昨兒又查了現場，有問題找您商量。”

  駱思恭沒奈何，這是必須他過問的事兒。隻得又回去。

  駱思恭有半顆心吊著在宮外的某一角落懸飛，覺得這一天的時間溜得實在慢。

  這樣又是一個時辰。長順從頁家打聽到的消息是蘩卿還沒有醒來，李化龍和方明早已來了又去。

  曾廣賢附耳低低道：“說李世子不知道做什麽去了，他們沒找到。想是沈姑娘還是暈過去了？或者吃了藥昏睡？都不知道。頁家的夥計說，似乎是熬了兩次藥的。”

  “是誰？！”

  “什麽是誰？”曾廣賢愣了一下，“……哦！長順說，是頁家櫃上的小夥計。您也知道，頁家內宅的就兩三個丫頭，嘴巴都嚴實的很，不好打聽事兒。熬藥的是臧棣，他來來去去的，更是嘴巴嚴實的很。隻說送了兩碗藥。”

  駱思恭聽不是芍藥的消息，就放了心，“臧棣……”

  “嗨！都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您忙！”曾廣賢低低附耳駱思恭說完這幾句話，朝屋中其他人笑點頭一下，轉頭麻溜的就走了。他是生怕駱思恭再問別的自己答不上來，這可是頂雷的事兒。

  駱思恭想說事不關心，自然什麽都是好消息！轉頭一瞧晃動的門簾，一陣來氣，“跑得到快！”罵了一句，少不得還是得忍了，卻是平生第一次理解了什麽是心累，心不隨屬，憂心孔焦，才會覺得分身乏術，疲憊不堪，這種情況才是真的磨人。

  這樣好容易集中精力對付到酉時，仵作和刑部的人才走了，卻是還不見李化龍的一絲音訊。正好大理寺送來了一份提調蘇鬆道按察使張鬆年的奏疏呈文謄寫本，中間夾帶著明道的一份邀請函，他打開一瞧，見是明道要請他這晚上在茶樓小聚的請柬。

  這個邀請公私兼顧，他必定是要赴的。駱思恭拿起請柬在眼前晃了晃，喊了曾廣賢進來，一股腦將一切都推給曾廣賢盯著，“有事去府裏找長順。他會安排人等著你的信兒。”說完，頭也不回的踩著餘暉匆匆出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