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孽債孽報

  沈存知張了張嘴，怔忡著杵在那裏半晌，緩過神兒來的時候還有些乜踅。頁問虛的話中另有深意，他自然明白，“究竟有什麽事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呢？”

  頁問虛轉過輪椅麵對著門，作勢要離開，“該你知道的你自然就知道了！”停了停才又道：“總之你記住：第一：我不會害你娘。也沒必要害你爹。至於別人，我也管不了！第二：好好讀書！從你很小的時候，我就在一直在告訴你，別人都羨慕你有好外家，連著天兒，夠著雲彩，那都是糊塗人隻看表麵罷了！你自己萬萬不能那麽想。你要時時記住，隻有靠自己的本事，才能有前程！現在我再說一句，你好好聽著：你和蘩兒不一樣。我不會幫你，也不會給你依靠！頁家不論將來如何，都沒你的份兒。”

  “舅舅！”沈存知藏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阿蘩可以，我不可以！她還小，她是嬌養大的，哪裏知道這世道的險惡！我們什麽都不求，但落個平安，哪怕散漫鄉野終老一生呢？”

  頁問虛沒理他的話，沉默了一下，繼續道：“第三：記得，回家後，睜開眼看著就好了。耳朵和嘴巴，都閉著！要專心，不要動搖！楊家和張家非善來善去之輩，你祖父糊塗是糊塗，但我信得過。有他在，你隻不要亂了心誌就一切都好了！你大了！好好記住，這就去吧！芍藥一會兒就來了。”

  沈存知瞧著舅舅窩蜷不舒的寬大身板，一時滿心烈熾，“我，我看看阿蘩。”

  “有什麽好看的！”

  “舅舅……”

  “多一眼少一眼又不是見不到了。”頁問虛心軟了，皺眉略回了下頭，卻沒再說什麽，搖著輪椅出去了。

  沈存知微眯眼看著頁問虛下了繡樓，慢慢轉出院子，才轉身進了裏間。先是立在床邊瞧著，芍藥送了藥進來，他就坐在床邊喂。至離開頁家為止，都悶悶地，一語未發。

  彼時沈修平聽了曾廣賢的話才徹底醒過酒勁兒，腦筋徹底清楚過來，前後想想，哪裏還不知道自己著了別人的道。一時且恨且憤且悔，急忙打馬就返回了家裏。

  一路打定主意。進門徑入書房，噗通一聲跪倒老父親跟前，大拜請罪。

  沈放正在寫拜帖，聞聲抬頭，很是納悶。待一五一十將事情都聽了，瞬間直氣的頭暈目眩，好懸一口氣就梗在那裏上不來。

  他才從蘇州趕來京城沒幾天，老筋骨剛緩過乏，京中情況還沒來得及打聽，這個時候出了此事，簡直就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你們這一對父子！簡直就是老夫的孽債啊！”一時心髒極跳，指點著沈修平的手指簌簌抖動，少頃緩過來，跌倒椅子裏，拍著桌子氣道：“我沈放半生謹慎，究竟哪輩子燒香不高，怎麽就偏偏生了你這麽個不懂事的孽障來罰我！”

  沈修平雖自知理虧，心裏卻對老父有氣有不滿，到底沒忍住，梗著脖子一歪，冷笑道：“存知是好的，我做爹的不好，也不礙他的前程！您老就當白養了我一場，或打死了我，或送官再打死都好。總是我堂堂七尺漢子，絕不亂說一個字牽累全家！死到臨頭才知道家裏隻有爹爹一個真心對我，臨了就一句話給您：爹爹，有道是家和萬事興。家裏人心不齊，各走各路，以往遠在蘇州也就罷了，如今進了京還這樣，您心裏可要有個譜！”

  “你……”沈放臉上的顏色有片刻僵硬。

  這廂早驚動了全家，一時間沈家人都如熱氣騰騰地來了前廳。沈修衍因有公務並沒有隨同進京，沈修年剛走到門外，正聽完了沈修平的話，跨門而進，一巴掌甩過去，“老三！老三！你這話虧不虧心！”

  沈修平的臉霎時就腫了起來，伸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痞嘲冷笑：“打得好！沒枉我親親熱熱喊了你四十年二哥！”

  “好啦！”沈放叱道，“打虎親兄弟，老二你也學這混賬是想氣死我嗎！”

  沈修年被噎住，對著沈修平急赤白臉半天，“算我們上輩子欠你的！”

  沈修平笑的臉都開花了，無聲地都是譏嘲。

  沈修年轉身憤憤出去。往賬房支了銀子，徑自出去各處打點，找相熟的問詢去了。

  隨後在側的楊氏和張氏見這情狀，也都趕忙撇了扶著的老夫人，行禮後，各自差派往娘家兄長那裏求助去了。

  沈放重重地“嗐！”了一聲，提起筆親自寫了帖子，叫往甄家送信，希望能得到甄國泰的幫助。

  剛巧頁問虛的書信也就到了。沈放忙慌打開，上下看完，臉上的老皮都哆嗦了起來，將信甩到沈修平頭上，罵了聲：“你的！”

  沈修平任由信紙掉到地上，瞥一眼都沒有，滿不在乎道：“和離書麽！頁茜早就想了，好容易有機會啊，成全她吧！”

  “你……你巴不得啊！孽障！”

  “嗬！我無所謂，女人麽，兒子我有的是！關鍵呢，這不也是爹爹想要的嗎？”

  “你！……逆子！你個……！早知如此，當年老……”

  “嗬！”沈修平笑，“得了爹！現在才後悔？三十八年前，您既然決定要殺生了我的那個歌姬，為什麽一定要等我出來再動手呢？一屍兩命多好，一了百了！是您自己不明智，怨誰呢！後來，阿筠死了，馬上巴巴又迎了頁茜，送一個迎一個的，那麽費事做什麽！還以為您早後悔了呢！嗬嗬！”

  沈修平笑著卻刷地流出了兩行熱淚，哽咽道：“來吧，一了百了！好歹撿了三十八年陽壽！夠本了！”

  沈放騰地站了起來，“你……誰告訴你的……歌姬……啊？你娘嗎？是不是？是不是那個老蠢婦！”

  突然想到什麽，沈放一張老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青，“難道是你那十九姨娘？果然你見過樊家的人！你騙我！逆子居然騙我！”搖搖晃晃的蹬蹬倒退幾步才勉強站穩，“圓通大師的掛果然卜的準！果然是孽債孽報！哈哈哈！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來人！”沈放突然高嚷著叫了管家來，令將沈修平綁了吊到祠堂掛著。

  沈修平一言不發起身就走。氣的沈放指著他大步而去的背影，道：“老夫半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誰想到老來，一條老命還要被這不孝子丟了！平日裏吃喝嫖賭不務正業也就罷了！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麽什麽禍都敢闖！來人，給我抽兩根藤條來，老夫今兒就要打死這個逆……子……逆——子！！”

  一時三房的七八個姑娘們趕來，見到這樣的情景，都撲倒在地哭求。但任誰說什麽再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