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世事難料(下)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2614
  第一百七十九章世事難料(下)

  蘩卿聽皇帝的問話言外有意,毫不猶豫的答了“是。”

  “好!”皇帝道,“朕再問你:近侍女官是內命婦,沒有朕的準許,不得私自離宮,不得談婚論嫁,更不得與外臣結交。這些,你可知道嗎?”

  “奴婢都明白。”

  “不會後悔?”

  “絕不!”

  “哈哈哈!”皇帝笑了,“好!好!好!哎呀,好孩子,起來起來!”龍心大悅,親手相攙,拍拍蘩卿的頭頂,柔聲道:“嗯,回家好好養養,將養好了身體,再回來朕身邊!”

  皇帝金口玉言,這一句話,就把她這一生要走的路定了。也不知道為什麽,蘩卿心中感慨萬千,鼻頭發酸,眼眶跟著也紅了。“能服侍陛下是奴婢幾生修來的福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皇帝認真的看了她一眼,轉對孫氏,斂眉而問道:“那,嬤嬤的意思呢?”

  孫氏從方才起便麵掩麵有慚色,聽問深歎,躬身道:“哎!老奴這歲數一大,見識是越來越淺了!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陛下天恩浩蕩!老奴慚愧,慚愧哇!給您添麻煩啦!”

  “哈哈哈哈!”皇帝微怔旋朗朗大笑出聲,點點孫氏,笑說了三個好字。孫氏越發羞慚,頭低的抬不起來。

  皇帝複看了看駱思恭與甄貴妃二人,道:“既然嬤嬤和沈尚食都表明了態度。那麽,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一切,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這意思很明確,以往的事揭過不提,從今往後就是秘密了。孫氏並幾人都應了是。

  頓了頓,皇帝複沉吟著對駱思恭道:“駱卿,雖然朕信得過你,也知道你的忠心。但你對朕隱瞞此事這麽許久,自有包庇之責。不罰不足以懲戒!這樣,先罰你一年俸祿,你可有怨?”

  皇帝的心本就說不上公允不公允,不過都是衡量輕重罷了。駱思恭哪敢有怨言,趕忙伏地道:“皇恩浩蕩,微臣謝陛下輕罰之恩!”

  “嗯。好好辦差吧!”

  皇帝最後看向甄貴妃,輕哼一聲,微微肅了容色道:“甄氏,你將朕的話轉告你兄長,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揭過不提。他不得再糾纏沈尚食。否則,朕定不饒!上次你說的事兒,也不必再提了!”

  “謝皇上隆恩,臣妾一定好生戒懲兄長!”

  “嗯!朕相信,你能說到做到,嗯?”

  “是!”甄貴妃微訝。

  皇帝瞧了她一眼,又道:“朕聞江南海寇頗會造船。正好,朝廷水師剛上了折子請戶部批銀子造船。既然甄國泰和海寇親如一家,那就責成他吧,二十人小船就罷了,數量多的朝廷來做,別讓他說朕欺負他!就讓他負責督辦一艘五百人的大艦吧!”

  甄貴妃聞言臉色大變,一艘五百人的大船至少要萬兩銀子!心下發慌,手腳都麻了,趕忙哀泣告饒。見皇帝似有所動,伸手抓住龍袍下擺,“陛下!陛下!臣妾知錯了!您就饒了臣妾吧!你也知道兄長是個貪玩兒愛鬧的,上次出宮後,爹爹已經打過他了!他最近都老老實實在家裏閉門思過的,他知道錯了,他真的知道錯了!您就看在他辦事忠心的份上,饒了他吧!陛下!陛下!”

  皇帝本來瞧著她可憐,心裏軟了一些的,聽她嘴裏的話一出,跟著就狠狠罵了聲蠢貨!一使勁掙開她的手,低頭乜過去,冷冷道:“怎麽,愛妃覺得,為社稷出一份力,是懲罰嗎?嗬嗬!朕瞧你最近實在毛躁不堪,英華殿佛香莊嚴,可以寧靜心神,你就先去住幾天吧!這也十一月二十三啦,愛妃就等祭過灶王再出來準備過年吧!”

  蘩卿暗暗哼了一聲,皇帝給足了頁家麵子,卻到底還是護著甄家了。不過,她暗暗瞥一眼甄貴妃。甄貴妃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哭成了淚人,片刻才想起來要謝恩。

  要收拾甄國泰還有的是辦法,萬不可操之過急。

  眼下麽,最要緊的另有其事——比如,就看著甄貴妃現在這個樣子,怕難以體察此時皇帝的用意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肯定不能想到,皇帝關她的禁閉,對她大有好處吧?

  就如同蘩卿始終不相信那甄承憲父子會甘心眼睜睜看著謝家偌大財富都便宜了國庫一樣。她也不認為憑著這甄氏的心性,會甘願乖乖吃了今天這個虧。

  駱思恭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恭送聖駕之後,才感到後背一陣涼。是內衣早被汗濕而未覺。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那個隻比自己年輕兩歲的帝王,那個看上去沉湎酒色,毫無作為的帝王,原來,城府之深出人意料。以往都是他小覷了!

  不動如山,卻似乎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一招一式,一言一行,輕鬆將所有人都算計了在內。帝王所謀的,不外天下和健康。但他到底要做什麽,怎麽做,卻沒人能知道。

  駱思恭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也沒興趣深想。他現在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覺得,皇帝對蘩卿絕非男女之情那麽簡單,也許有包容和愛護,但更多的,卻是別的情感。但這別的是什麽呢?從何而來呢?這與眼前的事兒肯定有關係,是什麽呢?

  駱思恭深深的蹙起了眉頭。瞧著皇帝的禦駕遠了些,才對身後的孫氏道:“孫嬤嬤,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你覺得此話怎樣?”

  “哼!”孫氏笑笑,“俗話說,怕小人不算無能。緹帥大人忘了,天下之路本寬!老婆子我可是從不走獨木橋的!”說完,轉身往屋裏走,對跟在身後的蘩卿叱道:“孽障!磨磨蹭蹭做什麽!還不走快一些!”

  “等等!”駱思恭也笑一聲,對著孫氏的背影,淡淡道:“怎奈何這小人啊,總是惹不起,更躲不起啊!孫嬤嬤容我和尚食說兩句話如何?這乾清宮大內,嬤嬤不必擔憂吧?”

  蘩卿聞言頓住,孫氏看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聲,轉身進屋去了。蘩卿就在原地回頭望,雖然什麽都看不到,她還是下意識微微一頷首,“多謝大人的好意。”

  駱思恭從離不遠的黑暗中走近幾步,在她麵前三尺的地方站住,負手而立。方圓無人,黑暗中的乾清宮廣場在夜色中顯得有點陰森。駱思恭紅色的常服被生生籠上一層岑寂色,連他的氣質都無端多了一份深沉。“帝王的愛欲凡人是難以理解的。你懂嗎?”

  蘩卿沒有說話,駱思恭似乎也沒有聽她接話的意思。眼望著巍峨的乾清宮大殿,繼續低低的講了一件事:“榮妃那年受罰,也是被關在英華殿禮佛。有次微醺,曾對我抱怨。她說,她有時候真覺得日子過得太累了,苦海無邊,沒有盡頭。皇帝這人真是怪,太不知足了!你看他,明明掌握著天下人的生殺大權,過著富貴已極的生活。頭頂有娘親事事看著,身邊有賢妻處處操心,連政務都有內閣替他打理的好好地。他到底有什麽好不高興,好不滿足的呢?要拿她們這些女人撒氣?”

  “你怎麽回她的?”

  “我沒說話。”其實,那時候,他心裏覺得十分好笑。帝王的愛欲譬如浮萍,不是他沒有一以貫之的能力,而是他沒有那個意願。“有些東西。當了真去求的那人,從一開始就輸了。麵對一群手下敗將,勝利者是不會顧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