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世事難料（上）

  駱思恭見皇帝是講真要聽實話，就低低道了聲：“是！”

  甄貴妃這會兒已經白了臉，也不等他說了，趕忙就起身跪倒，搶道：“陛下！都是臣妾那不爭氣的哥哥立功心切所致，與駱緹帥無關，陛下生氣傷神於龍體無益，責罰臣妾便是了！”

  “嗬嗬嗬！”皇帝冷笑連連，“立功心切？朕倒不知道了，請嬤嬤進宮是太後的意思，查謝家是錦衣衛的職司，你哥哥偌大個閑人，幹裏沒他，濕裏也沒他，他心切立的什麽功！”皇帝說著龍威大張，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扶起孫氏，又叫蘩卿起身，“依朕看來，甄國泰那廝分明就是色膽包天！光天化日，勾結海盜強搶民女！這是嬤嬤念朕的顏麵，才瞞下此事，否則，傳到外頭那些朝臣耳中，朕這臉往哪裏擱！”

  “這……”甄貴妃瞠目結舌。

  蘩卿暗忖：甄國泰下江南的事，皇帝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若不是揣明白了他的下意，甄國泰可不能早早就和楊承禮勾搭連環。不過這事兒說透了，甄家就別混了。甄貴妃這點沉重還是有的吧！

  皇帝怒從中氣，越說越氣，回身指指駱思恭，“還有你！包庇之罪，你少不了！自以為忠心赤膽，卻實實辜負了朕的一片信任！置朕的顏麵與何地？！”

  “微臣知罪！”

  “更可惡的是，你居然還想攜恩求報！嗯？你救了朕老嬤嬤的外孫女，了不得了吧！立了大功了吧！”

  “不！”駱思恭不迭磕頭，麵顯委屈之色，“臣不敢！臣無……”張了張嘴想要申辯，皇帝一揮手打斷他，“別跟朕說什麽沒有！孫嬤嬤能冤枉你不成！再說，有或沒有，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這話問的，忒以偏袒了些！駱思恭閉了閉眼，除了趴伏告饒沒有一句話可說了。

  “有妻有子之人，還希圖染指才十三歲的小姑娘！你不知道這姑娘是誰嗎？不知道孫嬤嬤雖非朕的乳母，卻對朕有撫育之恩嗎！簡直色膽包天！讓朕有什麽顏麵見孫嬤嬤！有什麽顏麵見太後！又有什麽顏麵見先帝！”

  一頂頂都是大帽子。駱思恭被罵得幾欲匍匐在地，一腦門都是汗，卻不是因為怕，而是連羞惱帶憤慨所致，“微臣知罪，請陛下責罰！”

  皇帝的這番憤怒是為什麽，現在已經很清楚了。不迭求饒告罰，就暗罵頁家這倆母子委實兩麵三刀！昨晚還好好地，轉臉兒就在禦前告了他一狀！他說怎麽獻上了價值連城的寶貝呢，原來為的是讓沈蘩卿與他劃清界限，從此好讓他絕了這一門兒啊！夠狠！

  餘光瞥了眼亭亭玉立一語不發的蘩卿。怪不得這死丫頭要求他一句不要介意，原來是早料到如此？真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壞丫頭！行，好人壞人都讓你們做了，我這次算啞巴吃黃連，認栽了，咱們都走著瞧！

  又想起蘩卿方才那麽好說話，說原諒就不生氣了。原來這口氣是這麽個出法兒啊！暗道：你個毛丫頭，行，你出氣了不是嗎？我還憋著呢！咱現在怎麽憋著都行，早晚有一天，一年兩年十年八年，早晚不讓你十倍百倍還回來，老子這個駱字他媽的倒著寫！

  駱思恭被孫氏背後捅了一刀，惱羞成怒，正恨著，猛地一轉念，哎呦！心裏咯噔一下大沉。對啊，犯什麽傻！皇帝這番，怕還是將方才那香囊的事兒看到了眼裏，起了疑心的！這，這恐怕還為了警告他，離後宮遠一點！

  埋在地上的眼睛重重的閉上，許久沒睜開。

  “陛下，”半天不語的蘩卿突地慢慢轉頭跪倒。差不多了。總得給皇帝個台階下，這個人，除了外婆就是自己。可看她看一眼外婆的樣子，那端地是不打算開口的，那就非她莫屬了啊！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遑論甄國舅是手下留情了的。否則，奴婢斷然逃不脫。單說駱帥，他對奴婢有活命之恩，又是奴婢的表叔，對奴婢多番幫助回護。他有嬌妻美妾，不過一時糊塗罷了，您就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奴婢相信，表叔是好人！”

  恬靜的語調，一字一字緩緩而出，沁的人心安定。邊上的孫氏扭頭開去，冷冷的哼了一聲，毫不掩飾憤怒和不滿的情緒。

  皇帝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吖……嬤嬤，”看了眼孫氏，再看蘩卿，“哎呀！哈哈哈，小丫頭，”仰天吐出口氣，想了想，似是在決定怎麽處理合適，片刻道：“你當真不怪罪駱懷遠？”

  蘩卿怯怯向孫氏的方向轉了下頭，低垂的眼瞼閃動不停，小聲道：“怪過的，但，但，……但還是感激的多。”

  “哦？那，甄大人呢？”問甄國泰。意思是兩相比較。

  甄國泰勾結四海幫綁架，而駱三是救人，這明擺著不可同日的倆個人。皇帝偏偏要如此比較，這個潛台詞再清楚也不過。現場唯有向皇帝提過，請將蘩卿嫁給她哥一事的甄貴妃聽著這話完全想偏了。

  蘩卿連崩兒都沒打一下，回答道：“奴婢，其實，奴婢覺得，那四海幫比較可惡。”

  “嗬嗬嗬！嗯，好！是非分明！”皇帝果然很高興，“那麽，駱卿在賊人手中救了你，算是有了肌膚之親。若說個理當呢，你是非跟他不可的。那，你是何意，可願跟他？”

  “啟稟陛下，奴婢不願意。”

  “嗯！好！”皇帝點頭，沉吟片刻才道，“罷罷罷！朕就替你做了這個主，成全了你吧！”說著，麵上顯出懷念之色，“哎！當年的事，你還沒來，不知道。回去好好問問你外婆和舅舅。你二舅舅當年啊，與朕甚忠！你是他的外甥女，也就是朕的晚輩了！朕準備將你留在身邊，做禦前近侍，日後定厚待於你。故人情誼，朕多年從未敢忘。你可情願嗎？”

  孫氏聽這話眼神閃爍不停。駱思恭偷偷瞧了她一眼，暗暗撇了撇嘴，心道：孫斬香啊，孫斬香，妄你聰明一世，難道就不知道，皇帝的人情豈是那麽好送的啊！給了我排頭吃，難道，你就能好過了？

  蘩卿不知道外婆和駱三的心底事，道：“奴婢願像二舅舅那樣，伺候在陛下左右，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皇帝問蘩卿：“不管朕叫你做什麽，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