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冰山一角（四）

  “母親？阿蘩醒了嗎？”聽到一點聲音的頁問虛從外間匆匆進來時，孫氏正低頭瞧著蘩卿，神情怔怔的，渾濁的老目中漾滿了淚水，眼風卻十分淩厲。

  兒子問話，孫氏也不應聲，隻冷冰冰的稍微將頭偏了偏，隨口打發了旁邊的兩個宮女出去。然後一言不發地低頭解開蘩卿的上衣，上一眼下一眼瞧瞧。

  頁問虛覺得母親的樣子十分唬人，轉過身去等了會兒才扭著輪椅轉過湊近。一巴掌卻劈頭蓋臉扇了過來，打的他有點發蒙，身體都晃悠了一下。

  頁問虛張了張嘴，捂著發麻的半邊臉，皺眉問：“娘，怎麽了？”

  孫氏沉著臉，不答，伸手推了兒子一把，“你給我滾出去！傳話叫臧棣回去，找福媽媽，把那條北極的雪狐皮給我送進來！”

  “到底怎麽啦，娘？”頁問虛有點著急了。她母親平常精明強幹，待人和善，但骨子裏其實是個烈性子。隻是隨著年歲越大，已經極少曝短。如今這樣，這是真急了。“究竟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呀？”

  “沒怎麽，”孫氏道，“隻是老婆子要參駱三一本罷了！”

  “為什麽呢？不是……怎麽回事啊？”

  “哼！就算不能讓他身敗名裂，好歹也讓得皇上知道知道，駱奇生的那個王八蛋是個什麽玩意兒！”

  這不是賭氣。頁問虛大驚，停住回頭，“這，……究竟怎麽了？來前兒咱們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不行啊娘！……”

  “你個孬種知道個屁！”孫氏恨鐵不成鋼的略抬高了一聲厲道，指指外麵，一腔憤怒全遷到了兒子頭上，“我錯了，當初就不該做孽，生了你們哥倆兩個無能的兔崽子！你們但凡有平章丟了的那一點兒出息，老頁家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個田地！我對不起頁家的列祖列宗啊！孽障！口口聲聲要交好駱家，你個有眼無珠的混蛋！”

  母親的心病頁問虛自然知道，罵他的這些話十四年來也不是聽過一回了，修煉出了皮臉上的功夫，老生常談早也不在乎了，可“駱三怎麽是混蛋了？這是何意？哎呀，您可急死我得了，究竟怎麽了？”

  孫氏瞧著兒子那副懵懵的樣兒就來氣，又後悔剛才出手打人，到底已經是三十五六歲的人了！

  “哎！”的長歎了一聲，一把拽他的脖領子，勒著頭湊得近處來，指著蘩卿脖頸上的痕跡給他看，“你看看！跟我說駱三有恩於蘩卿，你告訴我，就這個啊！這叫什麽恩！”

  “不能，昨個兒他沒在宮裏……”頁問虛又不傻，說著就沒聲了，低頭在瞧一眼，清楚後臉呱嗒就撂了下來，“能嗎？他……”

  “嗬嗬嗬！”

  “……”頁問虛蹙眉閉嘴，暗自尋思該怎麽辦。

  孫氏嗤道：“嗬！前晚上是他帶人走的，昨晚上也是他把人從東廠監獄抱走的。你不是說，這都是他自己親口說的嗎？那你告訴我，除了他還能是誰！這惡心玩意兒！你說！”

  說著想到這吻痕絕對是新的，新的蓋舊的，越發氣的火撞腦門，不管不顧的失口道：“什麽東西！什麽東西！阿蘩才多大！”

  “……”頁問虛蹙眉閉嘴，壓著暴躁暗自尋思了半晌，“阿蘩……她…………他究竟有沒有……啊？”

  這問題！孫氏更火了，冷笑的乜著點點他，問道：“你還想怎樣啊！”

  “啊！”那就好。頁問虛鬆了口氣，這才生氣地罵了幾句不好聽的，末了瞧著孫氏的臉色，卻還是掂量著兀自道：“母親，不行，不能聲張。現在和他翻臉沒好處。既然沒什麽事，我覺得還是私下警告他一下吧。等過了這一陣事，看他怎麽說，再想對策。”

  “這個攜恩求報，兩麵三刀的王八蛋！”孫氏罵了一句，又道：“……你能不能給我長長心！四十歲了，怎麽還是長不大！阿茜找他一次了，他做到了嗎？還不是說一套做一套！他說的能信啊？他就是惦記著讓阿蘩給他做小呢！”

  這肯定啊！頁問虛又氣又急，“所以，不能讓他得逞……成不成的另想辦法，行！可是，一鬧開，阿蘩的名聲總要顧忌啊！”

  孫氏哪裏不知道這個！“哼！”了一聲，咬著牙想了想，還是道：“你別管了！我自有主意！你先打發臧棣回去拿東西吧！北極來的藍狐皮，要那張全和兒的！帶血的那個不要，不吉利，皇帝心眼兒多。”

  價值不菲的東西，這是下了大本了！頁問虛不知道母親要幹什麽，就在原地不動。孫氏無奈，隻得附耳過去，低低地說了一番。頁問虛還是猶豫，母子倆交頭接耳的商量了半晌，頁問虛才勉強同意了。

  “都叫什麽糟心事兒！”，啐了一句，這才一麵照著母親說的吩咐了臧棣，一麵暗暗把那回鄉的心卻越發堅定了。且不提。

  卻說孫氏好懸才能壓住火，和兒子、徒弟三人再三商量一番，打定主意，遂留了湯文海在外間守著看護，千叮嚀萬囑咐，見湯文海無一例外的一一應了，才心事重重的一並趕到了慈寧宮侍候。

  看到孫氏來，連李曉忠並邱正剛兩個太醫院掌院都大大鬆了口氣，好好念了句阿彌陀佛！

  李太後的情況最好配合針灸治療，奈何他們都是男子，隻能做頭部針灸，四肢和軀幹的要**位，並不方便下針。而宮中尋常醫女都是半吊子，這個時候，哪裏敢對太後下手！

  孫氏卻不同，她是醫術不賴的女醫，自更方便接近照顧。和李太後又情分不同，當然更妥帖。

  最最要個緊的，這兩個老太醫都是人精。他們心裏明白，這李太後好好歹歹，都是心緒不寧所致。說白了，這病全是氣出來的！緩過來也得落下慢病，得靜養從容恢複。

  俗話說，良醫難治心病。加上肝陽上亢這病它就是個棒槌，治好了不算好，稍有差池，再犯一次猝倒，那就保不齊是個卒中，難講會怎樣了！甭管是死還是癱瘓等等，都不是人力能扛得住的。慈聖李太後是誰，明皇天下，僅此一位！到時候，別提誰碰上誰抓瞎，他們兩個掌院的那是一個也跑不了的，都得吃連扣，受掛撈！

  滿朝列醫，如今呐，也唯有個孫斬香是最好的擔當！真是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