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醫門頁氏

  當堂對質。有樊姝彤和頁問泠的關係在先，又有證人證物在堂，頁向榮麵如死灰，放棄了顯得蒼白無力的辯解和申訴。

  萬曆四年三月，雖無罪卻遲遲不得釋放的樊越，擔心最終受牽連被株，同情者的幫助下越獄，連夜舉家而遁。

  同月末，樊姝彤下北司大獄。逃跑的樊越果然做株連之罪，被通緝。

  四月初一，牽涉其中的大小官員二十五人被革職。其中二十二人坐貪汙罪被責，十九人丟官免職，一人被斬，二人調配邊陲。剩下三人查實無罪，其中就有駱思恭的老丈人，時在詹士府任職的王璜。

  四月初二，頁家一門四父子：頁向榮、頁平章、頁問泠、頁問虛，均鋃鐺入獄。

  四月初三，錦衣衛在頁家搜出了與張毅所中毒一樣的毒藥。頁家滿門被查封。

  八月，名醫頁向榮在北司自殺，臨死前以指為筆，以牆為紙，以血為墨，寫下了千字自白書。

  八月二十二，樊姝彤於獄中產下一女，命絕。

  八月二十三，駱奇偷偷帶出了樊姝彤所生的女孩兒，交給了嫡長子駱思恭。當天，駱思恭冒雨將女嬰送到了沈家，交給了沈修平的繼室頁茜。當時接過女嬰的，是沈修平隻有六歲的嫡子沈存知。

  萬曆四年九月，頁平章和頁問泠先後命絕獄中。死後，北司上空夜降流星。

  小皇帝得知此事後，大動。夜半跪請問於慈聖李太後前，太後沉思良久，方道：“頁家滿門忠心，豈會做違我大明社稷之事？”皇帝扣頭出。

  萬曆四年十月，張首輔的身體完全恢複。多名太醫提出同樣的看法，認為他所中的毒物，不像頁家秘方芙蓉散。

  萬曆四年十一月，張家配菜的副廚自盡身亡。與李勇相交甚密的另一廚子，會賓樓名廚蔡某自盡。查二人家屬，發現倆人同為韃靼族裔後人，曾幾次返回海寇部探親。越境時買通的引路人，正是樊家的家奴。樊家坐實了間諜罪。

  萬曆四年十二月，三位牽涉事李勇投毒案被冤的官員，官複原職。

  萬曆五年五月，頁家正式平反。

  頁家平反後的整整一個月後，萬曆五年六月初六，孫斬香與其子頁問虛執意辭去太醫職位不受，回鄉散居。同時被帶走的，還有此時已經是沈家嫡女的嬰兒沈蘩卿。

  紛紛擾擾，調查了一年之久的案子，就這樣不清不楚的劃了個句號。

  二個月後的萬裏六年八月，致仕在家的高閣老悄無聲息的病逝了。

  四年後的萬曆十年，七月，張毅病逝。下月，受命查實李勇案，沾滿了頁家父子血的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致仕。

  到牽涉的大部分當事人離世為止，本案的事實究竟，依舊眾所紛紜，幾乎沒有知情人。更沒有議論者能分的清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而李勇案，作為一場朝堂的政治博弈，導致頁家幾乎家破人亡，最後，卻是個稀裏糊塗，有始無終，草草收場。不知有多少知情人，曾為此搖頭無奈，但直到張毅離世，才有人敢略作一聲扼腕的猜測。

  頁問虛沉默的回憶中回過神，長長的歎了口氣。

  對劫後餘生的他們母子來說，往事鮮血淋淋，不堪回首。從頭到尾，都是一言難盡。

  駱思恭當然能猜到他在想什麽。

  對四十年來牽扯不清的幾件事情，駱思恭自然也是知道的。現在他查的謝家一案和宮中的整肅一事，是否與這幾件事有聯係，他不敢肯定。但皇帝的態度擺明了有所懷疑，這點毋庸置疑。

  樊家——從最終造成的結果和形成的影響來看，樊家牽連著的兩件大事有共性。而現在的局勢與以往的兩件事也有共性，這是根本原因。

  但是，除了為尊者諱這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外，令人疑惑的是，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能證明樊華和樊姝彤有關係，卞秋水和王阿於有關聯，更沒有事實能指出，樊家在此兩事中有主動作為的嫌疑。因此，雖然許多人都默契的將景王的爭儲失利，以及遼王的撤藩，隆慶皇帝之死，和李勇投毒案，高拱之死，張毅之死，都連在了一起看，卻沒人敢下一個肯定的結論。

  遑論五年前的啟祥宮夜變，和現在的謝家之敗、西南叛亂，西北劫掠等事了，都連在了一起，歸根到底，到目前為止還隻是一個推測的方向。他的任務是替皇帝找到證據。這個，翻天的事兒，弄不好就是萬劫不複……越是深入，他就越難以自控的膽戰心驚，惶遽不已。

  亦莊客棧。

  老九說完了事，就要離開。起身往外走的時候，黃家權突然想起一事，拉住他道：“忘了告訴你。我們的人跟著謝嘉樹，幾次跟丟了。後來就發現，跟他聯絡的還有兩撥人。其中一撥，似乎還是倭人！”

  “倭寇？”老九聽到黃家權的話皺眉想了想，“東海的人？”沒抓住謝嘉樹聯絡倭寇的要害，就嗯了一聲，看看外麵的天色，“東海的人與嚴家和南方的大商戶往來密切，算是半個朝廷的隊伍。哎呀，我們不好管呐！繼續跟著看吧！謝家和東洋人做買賣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上次叫你派兩個得力的去東瀛探探，豐臣秀吉近年整合的如何了？人回來了嗎？”

  “沒呢！東瀛海那一帶最近風緊。不好上島。”

  “什麽時候的事兒？”

  “說快兩月了。”

  “哦？”老九下意識覺得有點蹊蹺，顧不上多想，“那不是和謝家出事前後腳？行吧，抓緊上島，不行多出點兒血！回來看什麽信兒咱們再聯絡！這個要緊！”

  “行嘞！”

  “對了，”轉身走了一步的老九又回過頭道：“還有，看好大哥！”

  “啊？”黃家權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理解錯了，笑笑點頭，道了聲：“自然！甄國泰回信兒我再聯係你。走吧，小心點兒！”說完，不待老九推門走遠，便翻身抱起趴在桌子上昏睡的嚶嚶，大步往內室去了。

  未幾，在內室異樣的男歡女愛動靜中，兩個年輕的夥計悄悄的進來，背著了死人一般的綠萼出得亦莊客棧後門，塞入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裏。車轅上的車夫朝二人點點頭，駕車往京城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