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匪禍不來三

  李太後親自點了周秉文的差事。按理說，這是個榮光，應當高興。然而，蘩卿卻發現，無獨舅舅對此淡淡，大師伯周康甚至是擔憂和抵觸的。司藥的公公去聖濟殿抓藥的功夫，候等在門口的李院使向周康拱手致賀，周康表麵上滿麵高興的答了禮，回身陪著頁問虛去偏殿稍坐，一到無人之處，便抓住頁問虛的手，焦急道：“師弟，怎麽辦？秉文派了外差。這是明升暗降啊！想回來可就不容易了！這可如何是好？”

  頁問虛撿了個地方坐下，眉頭微皺，手指交插著互相點著，思忖著道：“浣衣局是內局外辦，人多事多，貓膩也多。師哥不必著急。依我看，禍福相依，這事未必沒有前途可尋。你容我想想。”

  “哎呀，”周康拍著腦門，在原地轉圈，“我的好師弟！是金子才能不怕掩埋！秉文那個傻不愣登的勁兒，像是金子嗎？”他說著頓住，看著頁問虛道：“他和龍靈那麻煩事還沒過去呢。你說，難道是昨晚上他司職不善得罪了？太後借此發落的？”

  “昨晚的事究竟如何，師兄給我說說。”

  “嗨！昨兒本不該秉文當值。院判邱正剛那廝叫了當班的聶太醫幹個私活。叫我來頂班的，秉文呐！他呀，不是惦記著龍靈麽！想找機會去東廠大獄探監。於是就來了。醜時三刻，秋銑派了小德子來傳喚，秉文說，鬼鬼祟祟的，木紋那老小子多鬼，一抹頭他去了茅廁！秉文隻好自己來了。當時陛下已經厥了，他給下了一針，片刻蘇醒。照樣子開了些平肝的藥伺候著服了。寅初我和李院使就來了。陛下本就有肝陽上亢的老病，這你也知道。就這麽回事。”

  頁問虛想了想，“不瞞師兄，我覺得陛下這回倒像情誌內傷證，似痰凝癭壅，氣滯血瘀，以至眩暈而暫時昏厥。”“師弟是說，陛下得了癭頸？不能吧，陛下並無頸前結塊之症啊！”

  頁問虛擺了擺手，“那許是我錯了。肝陽上亢脈絡瘀阻證多如此。總是氣上來的。不幹秉文的事。該當是無妨的。那事我考慮考慮怎麽辦好。師兄囑咐囑咐秉文，自己多注意吧。”

  周康凝了眉。蘩卿站在頁問虛身後，將方才二人的對答細細在心裏翻來覆去，猶豫著問了一句：“師伯，昨晚乾清宮有事發生了嗎？”周康頓了下，才道：“秉文說，皇後與他前後腳到的。後來，內殿隻有皇後與秋銑二人陪著皇上。李鴻英昨日派了外差，連甄貴妃都是辰時才到的。裏麵內情如何，難得而知。不過，寅時剛進宮那會兒，我仿佛聽誰說了兩句的，江南的施厚德殺了申首輔的遠方外甥，被禦史聯名參奏。他好像貪了不少。想是陛下為此生了大氣。”

  “是誰說的？說給誰？師伯記得嗎？”

  “那會兒天還黑，我轉到後殿更了個衣，在角落聽到的，說話的是個太監，我聽著像是隨後去請申萬年的塗文。聽著的是誰，就知不道了。”

  頁問虛看了看蘩卿，再看看周康，道：“這孩子以後得拜托師兄多指點了，她如今到了禦前，小丫頭片子，沒深沒淺的。”周康嗬嗬笑著點頭，難免誇了蘩卿幾句。說著就有太監來傳蘩卿，她應著去了。

  說起來，宮中典藥女官的主要職責是伺候皇帝。因此，蘩卿之前在慈寧宮的工作，隻能算代司，並非真正務實。這番到了禦前，才算得上正式赴職。意識到這個，她多少有些頭皮發麻。不過，典藥的司職就是煎藥、試藥，伺候服藥。哪個程序都不是獨獨一人在場的事，因此，想想也沒什麽可怵的。

  事實上手工作的時候，還是有些惶恐。畢竟是第一次麵對聖禦，又多少人盯著。皇上是天子，威儀事關天下，絲毫差錯不得有。李太後雖也尊貴，與此確是差一頭的。手到擒來的工作因為儀式感而變得非同凡響，全程下來，她後背都是汗。都很順利。隻在最後聖駕服藥完畢，秋銑端了一杯加了糖的涼茶遞過去時，她略微吃驚的頓了頓。沒控製住表情，被皇帝淡淡的掃了一眼，嚇得有些傻，居然朝皇帝露出個白癡的笑。皇帝倒沒說什麽，小小的插曲，算不得出錯，皇帝隨後還叫了賞。在場的女眷，除了甄貴妃外，李太後和皇後都很高興，也隨賞了東西。

  皇帝出手很大方，賞的是一柄五寸的金如意。李太後和皇後各賞賜了三十兩銀子。收獲頗豐，蘩卿很高興。原本以為也就這麽多了的。誰想，下午伺候完太後服藥上藥，太後居然又賞了一回。這次也是一柄如意，也是五寸的，卻是白色的玉質。這可是一份大大的厚賞了。蘩卿覺得受寵若驚，心中一咯噔，隱隱覺得真是有些過了。卻也隻得好好的磕了三個頭。太後心情很好，瞧著她一本正經的磕頭，笑的合不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