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匪禍不來 二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3499
  第九十八章匪禍不來二

  俗話說,事莫關心,關心則亂。一得知了頁問虛已經隨著李炳順進了宮,蘩卿的心就開始七上八下。路上碰到龍珠使人來送太後的賞賜,她明明已經聽了好幾句,腦子卻還在神遊,“你說誰?誰來給太後謝恩了?”

  “回大人,是浣衣局的張斌,張公公。”小宮人又說了一遍,眼睛裏略過怪異之色。

  “多咋的事?他說了什麽?”先來傳蘩卿的小太監知她有心事,替她問。

  “回大人,回公公,就是您前後腳出來時候的事。張公公謝了太後的神藥。說沈大人醫治的那些宮人都痊愈了。還請了恩典,希望太後的甘霖時澤不斷。”

  “哦,”蘩卿沉吟了一下,“太後娘娘怎麽說?”

  “太後很高興,叫了賞。剛才正和禪師灼龜,卦象大吉。太後說這都是佛祖的恩旨,佛祖顯靈。”這該是為皇上的病了。蘩卿這才點頭應了,謝了傳話的小宮人。見到太後時,就先磕了頭謝恩賞。太後麵無表情,隻點了點頭,叫她好生緊跟,不要走開。蘩卿一聽就知道這是有吩咐準備的,麵上多了三分端肅,恭敬的應聲,緊隨其後備傳。

  乾清宮被火後已修繕完畢,皇帝頭幾天就搬了回去。慈寧宮往乾清宮去隻隔著一個隆道閣,繞過隆宗門拐個彎就到的距離。以往不算遠,今日卻顯得逾倍之長。蘩卿隨在李太後的肩輿旁,一路心事重重。

  鳳輿匆匆而行,在乾清門前,卻意外的遇上了急宣覲見的首輔申萬年。

  申萬年慌忙跪在地上磕頭。太後的臉色本就難看,冷冷覷了眼申萬年前身跪著的司禮監太監塗文,並不叫停,也未叫起,隻徑自而去。外臣進入內宮,通常隻有皇上病重,萬不得已之時。蘩卿知道申萬年這是犯了太後的忌諱,如此巧合的碰到了太後,他這十有八九是遭了算計。想著,路過兩人時,偷瞄了一眼遭了太後冷眼的那個太監,暗忖,也不知道這人下去,誰會頂替他的位置。

  一進乾清門,遠遠的就能感受到乾清宮的一片肅然與緊張。兩個太監正拖出一個顯已不會走路的宮女,而隨後跟著的兩個侍衛,則押著一個頭垂到胸前的紫衣太監。紫衣是賜服。今日這番場麵,難道皇帝的病有什麽蹊蹺?

  李太後張手止住了提氣欲高聲通報的高公公。高公公矮了矮身,瘺腰趕前幾步朝丹陛橋上的太監做了個禁止通報的手勢。都是人精,對方立刻就領悟,超常貫徹執行,因連丹陛上的重重侍衛們也刹那刻意的端著了幾分。

  走近些,就看清乾清宮緊臨門的丹墀上,紅衣錦衣衛個個分外倨肅警立。而門裏外的地上,密密的杵地跪著許多人:帶著管帽的是太醫,紗帽頂的事太監,還有宮裝的是宮女。個個臀部朝天,顯得卑微緊張至極。

  突地,聽到裏麵一陣瓷器碎地的嘩啦聲,依稀還有女子尖利的責罵聲。太後冷哼了一聲,連呼出的氣息裏都滿是不悅。跟著的宮人太監瞬間下意識垂低了一下頭,呼吸輕了許多。

  似乎有道視線在掃著自己,蘩卿一扭頭,卻看到了立於丹墀上的駱思恭。在一派紅色衣裝的錦衣侍衛裏,他一身赭黃色的賜服非常顯眼。對視即分,他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撩衣襟跪地,無聲的請安。掠過他,蘩卿意外地看到了門前值崗的李化龍。他一邊跪倒,一邊衝自己微微點頭,眼神示意是要小心些。這一舉動令蘩卿很意外,畢竟那塊惹事的奔馬玉佩是他特特送來的,因起因落,她以為這人總是會生疏許多。如此想,麵上卻大大方方笑了,微一點頭。

  舉足進門,地上跪著皇後並皇長子和長公主。身著一身尊貴常服的皇後今日卻顯得很是素淨。麵色寡清,眼藏憂色,顯然一宿沒睡好的樣子。雖則疲累,望著太後,卻溫柔平順,“臣妾見過太後。太後萬福。”太後方舉手攙了一把,就被東側間匆匆迎出來的一行人引走了視線。打頭那人,頭頂淩雲髻,上插九翬四鳳九尾金珠釵,鳳口銜珠,鬢垂珠結,結底墜碎彩玉米粒珠花點綴。額上帶雲團金鑲珠點翠發箍。身穿大紅織金妝花孔雀羅裙,外罩真紅大衫。青舄萃珠,青襪鑲玉。鵝蛋臉,長眉妙目,嘴呈笑弧。這該是就是貴妃甄夢瑤了。“臣妾甄氏給太後請安。”果然。

  李太後上下看了她幾眼,皺了眉,轉問扶著手臂的王皇後道:“皇帝現在如何了?”

  王皇後方朝甄貴妃微笑示意,聽問麵現欣然,低低道:“已經醒了。方才還吵著要進食呢!”太後神色一緩,“太醫如何說?”“李院使說,可以進一些粥。”“可耽誤吃藥嗎?”“太醫們說隔半個時辰即可進藥。”“裏麵還有誰?”“周太醫。”

  兩人邊說邊進了裏間。龍珠隨著進去了,蘩卿正在猶豫是否跟進去,卻被秋姑姑拉了一把,因便自覺地呆在裏間靠門的地方定住。高公公立在她身前。秋姑姑站在了她對麵,她朝之點點頭。三人眼觀鼻鼻觀心,都仿佛沒瞧見一旁的甄貴妃變綠的臉色。

  甄貴妃這自然也是同申萬年一樣,被不大不小的算計了一把的。隻是,明知皇帝生病,還打扮的如此光鮮仔細,這卻是最不妥當的地方了。第一次正式見麵,蘩卿在心裏再次對這個女人下了一些判斷:利欲熏心、心狠手辣。卻委實沒有與之匹配的聰明靈透。論容貌,甄貴妃實在隻中等略餘,別說與傳說中美麗不可方物的劉慧妃相比,就是比之如今的李榮妃也是多有不及的。曠達不及常順妃,淡薄不及邵德妃,溫柔不及楊宜妃。聰明比之皇後更是相差何止十分百分。這樣一個女人,蘩卿想著,暗暗搖頭,再次覺得,皇帝的眼光實在奇怪——難道,皇帝是喜歡她放肆隨性的個性嗎?這倒也有可能。

  似乎為了佐證她的判斷似的,果然,同時就聽甄貴妃斥責的聲音:“太後來了怎麽不通報!”滿是埋怨的恨。那個被責的宮女跪在地上瑟瑟叩頭,卻不敢出聲。甄貴妃抬腳就往她心窩踹了一腳,“蠢貨!”恨剜了一眼,扭身進了裏間。門簾一掃,卷起一瞬間的空隙,蘩卿看清了裏麵的情景:明黃色的拔步床,帷幔被掀起,皇帝寬大的身體正半臥靠在迎枕上。裏間非常大,遠遠的隻能依稀分辨,皇帝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的寡薄。他的左右手邊各跪著一個太醫,正在把脈。右邊那個,正是外公的大弟子周康。沒看見頁問虛,當是尚未宣召。

  厚厚的門簾一起一落,隔開了兩個世界。裏麵的聲音一絲也漏不出來。或是受了外麵沉悶氛圍的影響,蘩卿也漸漸有些焦躁上浮了。她偷眼看了看秋姑姑,她心有靈犀的看過來一眼,微微搖頭,溫和的眼神滿都是安撫。因為這份善意,蘩卿感激的一笑。恰此時,秋銑從裏麵出了來,高唱著通傳頁問虛。蘩卿不由得凝了神,因此沒看到,垂下眼瞼的秋姑姑眼神微滯,恍惚了許久才微微搖了搖頭。

  未過多久,兩個內侍扶著頁問虛緩緩走了來。蘩卿看著舅舅額頭冒出的汗,眼睛不由得發酸。那是疼的。舅舅的腿是粉碎性骨折,接骨後也不能長距離行走,這樣從丹陛橋下一路邁上台階而來,委實不是他能承受的。看著舅舅的視線很多,許多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門口跪著的太醫們還朝他小小的打了招呼。舅舅盡力露著平淡的神色,一路笑著,在路過她的時候停了下,上下打量她一番,見她眼眶都是淚,不滿意的低低斥了聲:“哭什麽哭,沒出息!”

  蘩卿很委屈,嘁了嘁鼻子。頁問虛就哼了哼,艱難的提步進去了。

  裏麵又恢複了寂靜。又過了大約一柱香出頭的時間,秋銑再次聊簾子出來,卻是來喊蘩卿進去的。蘩卿沒想到,腦子秀逗了一下,才趕忙跟著進去了。

  裏麵的氣氛倒沒有那麽凝滯,甚至略有些稀鬆平常的意味了。這讓蘩卿有些奇怪。

  舅舅和兩個太醫都在皇帝的床邊跪著。皇帝自己卻正在看一張紙,應該是藥方子,臉色不好,虛白的厲害,神色卻很平靜放鬆。

  李太後坐在床邊,慈愛的看著兒子,撫著他的另一隻手。她身邊立著王皇後和甄貴妃。

  秋銑隻帶著蘩卿走到床邊,自己就隱在暗處不肯冒頭了。蘩卿下意識放輕了呼吸,輕卻極快速的跪倒磕頭。請安畢,頭頂傳來了李太後的笑語,話是對皇帝說的,“這個丫頭委實被斬香調教的很好,細心的很。哀家很滿意,留下她照顧你藥上的事吧。”皇帝將藥方隨手遞給秋銑,點了點頭,看看蘩卿,隨意道:“那您豈不是不方便了?”“哀家無妨,你好了,哀家就萬事都好。”頓了下,看著秋銑領著太醫們要出去,李太後又道:“且等等。”“有個事,哀家想跟皇帝說。”

  皇帝挑了挑眉頭。皇後和甄貴妃也都看著李太後,李太後卻看了眼太醫周康,笑道:“頭兩天這丫頭去了趟浣衣局,誰想就給哀家派了樁差事來。”皇帝聽此話也虛虛的笑了笑,“這事朕知道了。昨日李鴻英提了,浣衣局請派兩個醫士常駐。朕已經準了,常駐不必,初一、十五輪值則可。這是好事。”

  太後嗬嗬一笑,“浣衣局的今兒一早來磕頭。這是佛祖的旨意。”頓了下,又道:“周太醫的小子不是在大方脈嗎?頭一陣聽彤雲那丫頭說,給她瞧過脈,是個人才。這事兒,不如就派給他吧。皇帝意下如何?”李彤雲是李榮妃的名字。皇帝聞言,覷了眼頁問虛,斟酌一下,應道:“也好。就依了您所言。”

  周康趕忙跪倒磕頭,蘩卿皺了皺眉,乘人不備的時候偷眼看了看舅舅,他卻低垂著頭,似乎對此沒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