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冽泉稂蓍與鳲鳩在桑(四)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6      字數:2703
  第九十七章冽泉稂蓍與鳲鳩在桑(四)

  “你偷了什麽?”駱思恭朝蘩卿伸出手,手指輕輕鉤動,意思是拿來。“吖?”蘩卿明白後有些失望,將方才從院子裏拿的本子隨手遞給他,轉身對卞羨之道:“你起來說話吧。”

  卞羨之看看駱思恭,見他果然神色不動,嗬嗬笑著道了謝,慢慢起了身。蘩卿問他:“敢問道長,那個花樣本子是令慈的遺物嗎?”卞羨之覷著她神態有試探之意,看了下被駱思恭翻開的本子,手攏胡須笑道:“正是。家母生前會做些女紅之物售賣,補貼家用。姑娘若不嫌棄的話,不如拿去。”駱思恭道:“這怎麽好?道長保存了這麽久的東西。”“有用之物因人而異。貧道本也是要將它擇送哪個街坊大嫂的。”蘩卿恭敬一禮,“那多謝了。令慈很有才華。是大家戶的女子吧。”“姑娘與我母親遺物是有緣人。”駱思恭起身,“道長仿佛說令慈離世已經十載了,是嗎?”“是啊。家母的十周年奠剛過不久。”“如此啊。”駱思恭說著看看外麵的天色,問蘩卿:“還有問的嗎?該走了。”“那個,”蘩卿也知道該走了,但是,“卞秋水後來如何了?”“嘉靖35年臘月難產而死,一屍兩命。”蘩卿張張嘴,看了眼臉顯哀泣之色的卞羨之,駱思恭卻不等她再說什麽,拉起她告辭出了來。

  回程的路上,蘩卿心事重重,興致不高。駱思恭直待她老實了許久,才從腰間取出個銀壺遞給她,“別想了。你看到的那兩幅畫我也看到了。‘冽泉稂蓍,黍苗芃芃。四國有王,寤寐思周。’‘鳲鳩在桑,聖王壹德。聖王壹德,胡國不萬年!’周京之歎和聖王之刺確實不該出自一個普通婦人。”

  “卞羨之也好奇怪,問他娘的家事,他就打馬虎眼。”蘩卿喝了幾口水,將銀壺還給駱思恭掛好。

  “這個好查的。回頭我看看。”

  “那字你注意了嗎?唯有這兩句字跡不同。不是繪製花樣的人寫得。會不會是卞秋水?”

  “沒來得及細看。不一定吧!內宅婦人的花樣子,保不齊就是誰隨手填了一筆。”

  “也是哦。”

  “改天吧,我掃聽掃聽,研究一下告訴你。”

  “好。”時當午時了,十一月的陽光還沒有冬臘的清冷,照得人暖暖的。蘩卿將紗帽摘了,拿在手裏,眯眼曬太陽,懨懨的絮叨:“哼!不開心!原來劉惠果然說的瘋話!卞秋水嘉靖36年正月前就去世了。生了兩次孩子都沒有活下來。李太後37年15歲進裕王府,根本不可能見過她。當今43年才出生的,更不可能認識她。劉惠好生的胡說八道啊!真是氣人。”糯糯的說著抱怨的話,卻並沒有多少埋怨的意味,聽在駱思恭耳朵裏,更像是撒嬌。“不一定呢!我研究研究。”嘴裏說著,心卻道:沒關聯才是好事。你是沈家的大小姐最好,一輩子平平安安。

  “好!麻煩你了。”

  “別客氣。”駱思恭輕笑,心中暗道:樊華的事兒蹊蹺太多。但深究卻無法。查這事的成國公已經死了,無獨他,連他兒子、孫子都陸續自殺而死了。所以,這事很可能是別人有心掩蓋的。而你呢,你是沈家的閨女就萬事都好了。隻要你不想著別人,想做什麽,我都能盡由著你。想著,附耳道:“得加快些速度了。趕得及回城後找地方吃口飯。你想吃什麽?”他在水壺裏加了些東西的,速度一上來,搖搖晃晃的,蘩卿便困了——能瞞過從小認著藥長大的人不容易。得到那東西,他可是費了些力氣的。

  “沒胃口啊!我十分生氣。你別跟我說話了。”孩子氣的話在迷迷瞪瞪的情況下說出來,十分的可愛。駱思恭輕笑了下,“好。我不惹你。”

  蘩卿慢慢閉上了眼,身體軟下來。駱思恭咧了咧嘴,他很滿意。勒慢了馬,輕輕將帽紗替她戴好,再將人往懷裏塞緊,裹在鬥篷裏。然後才一揚鞭,躍馬絕塵而去。這些日子費了多少心思,全為了這一時三刻,這麽乖,都是值的了。

  後麵跟著的曹髦三人不遠不近的,不想見了方才的一幕也難。曾廣賢忍了又忍,想笑不笑的咂咂嘴,哎呦,哎呦的,低低自語道:“辦詔獄也不知道幹過多少缺德事兒吧,這會兒還裝起情聖來了!欺負小姑娘哈!我×!”

  另外兩人假裝沒聽見。那個不愛說話的叫楊廣,連他都覺得有點牙酸,想了想,覷眯著曹髦道:“曹哥,我覺得吧,嗬嗬,咱們大哥要歪。”曹髦聽得奇怪,“怎麽個歪法?”“你沒見過監獄底層那個被打傻的傻子嗎?整天咧個嘴傻笑,半拉身子歪歪著。”曹髦噴笑,卻對兩人道:“我告訴你們,嘴巴閉緊,今兒咱們是出來公幹的。問卞羨之查實私授之事。銀子是收了的!小心吧!大哥一個不高興,讓你們掏腰包哈!”

  這幾人竊竊私語,駱思恭不用看也能猜到是為什麽。曹髦說的都是實話。卞羨之今兒說的情況,他都能知道,今兒這一趟,來不來的,其實意思不大。而且他公務很多,實在也是很忙的。今日偷閑半日,都是提前安排了才能溜出來。很是麻煩,因要防著周圍無處不在的眼睛和危險:對手周嘉慶的暗窺,蘇州謝家、楊家、張家,如今還有甄國泰、申家和王皇後家的監視。四海幫似乎也有人出動了,究竟為什麽,還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要背著王思於那女人監視他的眼線。他那個老丈人王璜最近也是不省心,為了寶貝閨女,也在暗暗的盯著他做打算。最後,還有宮裏的:李鴻英和蘇舜才的人是跟了好幾年的了,倒沒什麽。關鍵是,最近還添了李懷玖讓他鬧心。那是個心機和呼吸一樣多的人,是隻委身伺機的老虎,十分不可信。眼下,窩在自己懷裏安睡的這個姑娘是自己的大辮子了,他抓住了就不會撒手,企圖不用問,一定不為善類。

  自己頭頂還有錦衣衛統領和左都督兩個前程可摘,謝家這碼事是關鍵。可是,懷裏這個軟乎乎的小人兒,她於此關鍵時刻的自己,究竟是助力還是負累,尚難料定。所以,他舉手該當仔細才是。可是,可是呢……伸手捏捏懷中人小小的耳垂,柔乎乎、綿軟軟,凝如結脂,想想就覺得好吮的很。難得的美人必有難得的風險,“哎!”他歎了口氣。美人關美人關,勿怪乎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確實是個“關口”,能度的過去的男人估計就是和尚了,還得是聖僧之輩。

  蘩卿睡得不太安穩,眼縫眯著似乎還看了看他,嘟嘟囔囔的。他俯下身去聽,卻隻仿佛聽清她叫了聲‘哥,’說的什麽就不知道了。水壺裏那東西用多了會傷神,他沒舍得多用,但少量的就會有致幻的作用。她這是半夢半醒的,在想念她哥哥了。雖然明知道這丫頭與沈存知一處長大,情分非比尋常。但就算沈存知從小就喜歡她好了,他們終究是一輩子都要做兄妹的,也沒什麽可糾結的。而自己又長她許多,委實也不算吃虧。可是呢,這種事,總是想不開的,根本就沒辦法想得開。

  他冷笑的哼哼的兩聲,心想,這賬咱們早晚再算!使勁在她腰間掐了一把,“上次就告訴過你,要跟沈存知保持距離,都被告出事了,還不長記性!”女孩子皺了皺眉,哭唧唧的扭了扭,懶懶的伸手,胡亂在腰間撫了下,竟然還就重新合上眼睡熟了。他恨的咬牙,扯開她的領口在脖子上咬了一口。卻終究還是留了餘力,隻留下一排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