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章懷疑

  “你今天的差事辦砸了。”蘩卿看了駱思恭一眼，不想理他，轉身提步。“高成怎麽了？”駱思恭說著，看著她的背影略頓了一下，才緊跟上去，“裏麵發生了什麽？”

  “你家貴妃的美男計失敗了。你給她提個建議，將功補過吧，”蘩卿乜過來一眼，“下次行此計的話，得換個英俊有看頭的，至少得年輕點兒！哦，對了，我想了想，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甄國泰還不錯，他要提親的話，我就同意好了。再考慮什麽呢，貴妃同不同意的，也沒辦法，反正我又不是嫁給她！”

  這姑娘怎麽明白的這麽快！駱思恭氣噎，停一步順順，才跟上，“嗬，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正好。我還沒本事在貴妃宮裏安插人手，是貴妃跟我提了一嘴，問我和你什麽關係。她怕她哥吃虧。”

  蘩卿磨牙，頓步不善的看過來，“吃虧？哈！她投鼠忌器，於是想讓我自己出事，在蘇州嫁了省事。知道皇帝見過了我，還誇了一句，她又立刻坐不住了！她是怕她那個討厭的哥哥會得罪人吧！她打著分謝家的主意，不想因小失大。駱思恭，我的確年紀小，走的路呢，還不及你過的橋多，但是，你……給我滾！”蘩卿說完，轉身就走。今日所有緊張委屈都壓不住的爆了出來，還得應付這個男人，她真有點兒受不了了。

  駱思恭覺得這輩子再也不會有女人這麽給他氣受了，動不動就罵人！十三年前，還巴掌大的時候第一天見，就敢給他一身“童子金”。第二次就把他往火坑裏帶，這也就別提了。他一再容忍。得寸進尺，罵人上癮吧！老男人？他暗罵了一句髒話，像他這麽年輕的錦衣衛統領，是在珍稀之數的好不好！隻要他招招手，不知道多少女人趕著往上貼呢，她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嗬嗬，這姑娘不好對付，他不是早知道嗎，所以，那就繼續吧，怎麽辦呢！反正他從未把“正人君子”這四個字當成人生信條，他扯了扯領口，拽她，女孩子企圖掙脫，怎麽可能！駱思恭輕輕一帶就把她拽了過來，“啊！放手！救……”後麵跟著的侍衛嚇了一跳，“緹帥！”駱思恭捂住蘩卿的嘴，回頭看了出聲提醒的侍衛一眼，“看著人來！”說著，單手抱起不停踢打扭動的人，四下看了看，急速的拐進了不遠處兩個宮牆相夾的小巷裏。

  蘩卿覺得大事不妙，可已經悔之晚矣，她閉了閉眼，驀地卻覺天旋地轉，在一句驚叫尚沒來得及出口的瞬間，她已經被推撞上宮牆。駱思恭用了十足的力，蘩卿被撞的後背生疼，嘶了一聲。

  “不是你先找我的嗎？我可有人證的！‘醉吟先生的孤篇，第四字有假異，’不是你叫小德子傳給我的？孤篇啊！嗬嗬，你可真會想！”蘩卿目中帶淚，心裏急速的想著對策。男人對她可憐兮兮的樣子無動於衷，“這招不管用了姑娘，別裝可憐！”聲音帶著嘲諷輕佻的笑，“《醉裏彈幽蘭曲》，第四字是個‘幽’。”

  “你放開我，你要幹什……”“我幹什麽？嗯！咱們今兒一並把過去的都計較計較，”“計較什麽！你一個大男人，斤斤計較什麽！”“嗬嗬，現在才知道害怕啊，晚了！你最好再大聲一點，讓所有人都過來，這樣，貴妃的美男計就成功了。三爺我今兒晚就能當新郎，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上嘴包天，下嘴包地，好大口氣！”蘩卿閉了眼。女孩兒臉色蒼白，是真的害怕了。駱思恭一笑，“‘隰桑有阿，其葉有幽。既見君子，德音孔膠。’隰桑之阿，’我說錯了嗎？“桑林之喜”，詩經有名篇。還要讓我‘有機會再尋尋’，不是暗示我向上次那樣主動找你嗎？”邊說邊慢慢湊近一步。

  什麽玩意？蘩卿沒聽懂，她沒想到這人如此恬不知恥，“錦衣衛本就是蛇豗之窟，我隻是沒想到你衣冠楚楚，內裏卻是個偽君子！”蘩卿慢慢睜開眼，眼裏都是冰冷的淚水，“我是找你，我總不能直接跟小德子說讓你來見我！”蘩卿呲牙在他耳邊咬了一口，很用力，那裏立刻就顯出一排牙印。駱思恭沒吭聲。“你就是故意，成心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陰謀詭計，現在行了！去跟貴妃交差吧，讓她放心。隻是高成我可管不了！沒辦法的事。你讓小德子傳話的時候，龍珠告訴我，要我打死不認。現在懂了嗎？去告訴貴妃，我可是奉命行事。她有本事就自己保住高成吧，但我覺得她不會，你家貴妃其實就是自私自利，小肚雞腸的女人！胸懷不寬，眼界也窄。估計也就隻有你這樣的蛇鼠一窩貨色才會看上她，為她效命。”

  女孩兒話說的又快又恨，但眼底都是無奈的灰色，泫然欲泣，倔強的重新閉上。她在害怕，卻不知道這樣才更顯得可憐……駱思恭開始心軟，突然想起她沒吃飯，昨晚肯定也沒睡好，腳還疼著，她還是個孩子呢，一個大男人，有心算了，可是，話總得問清楚……“小丫頭，你也別狡辯，你方才為什麽生氣，咱們彼此心知肚明。明人不說暗話，這話我喜歡。咱們就好好說說！你自然是奉命行事，我又何嚐不是！你不甘心被利用，我又何嚐願意。”

  “既然各有立場，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駱思恭覺得有點兒好笑，忍著道：“知道我不得已，你這是幹什麽！好歹我救過你吧！”真是孩子啊，“我雖然算不上君子，卻自問對得住你。雖然我說過再來一次未必會去。但我告訴你，……若非我護著你，你以為你能這麽好生生來了京城氣我嗎？所以，你也不過就是仗著我喜歡你吧……”

  蘩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氣的臉都紅了。

  駱思恭一笑，這姑娘心軟，“我救了你，算是有了肌膚之親。但我自問與你並不般配，也並不打算張揚此事。是，這事很快就瞞不住了，但那並不是我的錯，跟我無關，我也是受害者。青山寺那晚，我說的很清楚，我不想得罪甄家，對我沒好處！你得講理。事情變到現在，我問心無愧。”

  蘩卿不語。

  駱思恭歎了口氣，轉了話，“昨晚在天橋下，我看見你了，”蘩卿微愣。

  駱思恭眼神無著的四下掃著，他一直是不大想承認的，他對這姑娘動了心。畢竟，明知道沒結果的事。其實，從知道她收到懿旨開始，他就不舒服了。按照禮教，這姑娘就應該是他的人。頁茜去找他的時候，他其實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遺憾嗎？還是不甘心呢？他安慰自己，就那樣吧，她生你已老，忘了吧，怎麽辦呢！

  昨晚，當那個欣喜的看著花花世界的女孩子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感到自己心陷了一下，塌了一塊似得。這個美得仿佛初到人間的域外精靈的姑娘，‘有女同車，顏如舜華，’，這個本該屬於他的姑娘，明天真的要進宮了。她這麽好，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更遑論她和劉慧妃長得那麽像，萬一慧妃的話不是瘋話呢？怎麽辦？

  那時候，他才承認自己後悔了，如果他能堅持一點就好了，仗勢欺人就仗勢欺人，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他糾結的一宿沒睡好，心裏像長了草，滿世界都是荒蕪。

  “長順去打聽的，說你受了傷，所以今兒看見你我才吃驚，”其實不是吃驚，是害怕，“見你裙角有掛環，卻沒壓玉，就叫小德子送了我的把玉過去。轉頭過翊坤宮，貴妃就叫我說話。我看見了甄夫人，貴妃又問了我那些話，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我自然不能拒絕，我也不想拒絕，我以為，你總也應該接受這樣的結果。畢竟，誰願意進宮呢？大家都恨不得避著。再後來找李懷玖，我有私心，但也是因為怕你不知道這些年宮裏的事，想提醒你的。至於說甄國泰還不錯的話，我隻是覺得，張不開嘴，舌頭一打結就那麽說了，不是我的本意。”還因為擔心，若果她真的那麽想，他就沒辦法了。

  分明是之前正人君子的樣子做的太足，蘩卿自然不會傻到把這個說破，於是冷笑道：“哼！你是怕我聽了皇帝的誇獎會動了歪心吧！”

  駱思恭覺得自己真是厚臉皮，被罵被鄙視，現在表白心意，這姑娘卻回個這樣惱恨帶煩的話，滿麵譏嘲的，他非但不生氣，還高興了，隻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心意，原來她都明白。他輕笑一聲，“嗯……你說對了！”蘩卿推他，“放開我！”

  “好，那你告訴我，你找我什麽事。”

  “你放開我先。我找你有正經事！”

  雖然有點舍不得。但駱思恭還是照辦了。眼前這活色生香的美人，檀口朱唇，妙目流波含淚，這是他喜歡的小姑娘，她不做什麽，就能輕易的把他的意識勾偏。

  蘩卿看著駱思恭，想了想措辭，“皇上說葉夢熊來奏折了？”

  “嗯。昨晚就到了。”

  “我找你，是想告訴你，高成應該是被貴妃收買了，所以李太後借著今日的事兒除了他。我雖然是今兒這一路猜的，但估摸著八九不離十。你別像他那樣不知收斂，聽說播州很危險，若皇帝派你去四川，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別去。”

  駱思恭愣在那裏，他被這姑娘的話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