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半含酸存知訓妹

  舅舅的神色帶著嚴厲的質詢，被臧棣推著靠近她停下，看著她的眼像是無聲的在問：怎麽回事？！蘩卿錯開與他的對視，上下打量了一眼跟在輪椅旁邊的沈存知，見哥哥衣裝整潔，氣色一如平常，才淡淡的矮身福禮：“舅舅。師兄。哥哥。”

  頁問虛隨意哼了一聲，吩咐臧棣：“我們走！”臧棣看了眼頁問虛沉著的臉，道：“小師妹，那我們先過去了！”見蘩卿朝她微笑，才回了個靦腆的笑，一邊推著輪椅慢慢往前廳去了。

  沈存知瞧著他們的背影，說了句：“臧棣看上去有點兒緊張。”蘩卿道：“難免的，第一次進宮。”存知嗯了一聲，聽著她聲音隨意，回頭卻見她正關切的上下不住的瞧自己，待對上他的眉眼，急急的問：“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提起這個，他心裏就不爽快，“你拜托的那個表叔好生是個人物呢！托他的福。”自然肯定還有頁家和圓通方丈的關照，但沈存知偏偏隻提了駱思恭，話音裏濃濃的不悅蘩卿想忽視都難。其實，那晚在青山寺，她就知道哥哥對駱思恭頗為不滿，出聲解釋道：“他是有求於舅舅。跟我無關。”轉開話題問：“舅舅還準備帶誰？”

  沈存知見她岔開話題，眼裏劃過一陣急厲，“以後離他遠點！”樣子很凶，蘩卿竟然有些不適，不由得強嘴道：“一個親戚家的老頭子罷了！”

  沈存知黑了臉，嚴肅的嗬斥：“聽到沒有！”

  兩人剛才的說話聲音很低，被炮竹和鑼鼓的聲音蓋住，不引人注意。此刻沈存知聲音突然抬高許多，帶著厲聲的訓斥，在嘈雜的間歇裏傳得很遠，一下子就引得遠遠廊下經過的下人紛紛側目。

  俗話說長兄如父。蘩卿終於怕了，哥哥極少訓她，這更加重了他生氣時候的威嚴。她不由得垂下了頭，聲如蚊訥的乖乖道：“聽到了我，哥。”

  沈存知許久才能控製住立刻拽走她好好收拾一頓的衝動。道：“還有你二師兄和五師兄跟著舅舅去！三、四留在蘇州看家。”

  聽他了解的這麽清楚，蘩卿有點不滿，別了一下頭。

  沈存知從小看著她大，就是她肚子裏的蛔蟲。見她的小動作，哼一聲，“大家閨秀第一個要安的本分的就是聽話！你還指望大人們什麽事都先跟你商量啊！再說，”他抬起蘩卿的下頜，待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才放開，認真道：“真是把你慣壞了！一點腦子都不帶了！去皇宮裏走一圈固然對你有好處，但若先讓你知道了，傳出去，祖父會怎麽想？還當著祖父的麵就著急的問東問西！施……是好相與的嗎！糊塗！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蘩卿想到今早還在滋事的初蕊，而自己的地方不知道還有幾個初蕊，想著，被訓斥的羞和後悔的澀都變成了臉上的赧然，“我知道了。”她知道這是存知擔心自己在家留不了太久，才特特如此著急的囑咐她，便也認真的道：“但是，哥，我想以後自己的事兒都能自己做主。”

  沈存知愣了一下，看著她半晌。再張口，聲音變回了溫和，緩而鄭重應道：“好!我答應你，以後我知道的，都跟你商量。”

  蘩卿紅了眼眶，不管沈家還是頁家，女孩子一向都是沒有什麽權利的，而她之所以能有一些自主，完全是因為被人包容和寵溺的原因。

  存知覷她神色，知道她心裏的別扭轉過來了，點著她的額頭嗔罵：“難怪小小年紀就掉頭發！一會兒別皮了，跟在母親身邊，被誰說兩句就聽著，別自己往身上攬事。”蘩卿知道他說的是沈媛，點頭應是。

  蘩卿的頭一個好處就是知錯能改。存知當院訓斥的事若換在別的小姐身上，羞也羞死了，蘩卿卻絲毫不會。

  存知見她的頭被自己戳的一動一動的，卻一味乖巧的應是，可笑又可愛，心裏軟成一片，臉上卻不顯，清冷的牽起她的手道：“走吧，我送你過去，給祖母見個禮。”蘩卿甩開他的手，垂頭錯後半步跟著走。沈存知邊走邊道：“這次且饒了你，再讓我知道你耍小孩子脾氣，就告訴爹爹，非揍不可！”

  蘩卿眼睛一亮，“爹爹今日回來？”

  “說是的。一會兒去我屋給我收拾下東西吧！”

  “哦。”

  “隨身衣物就行。”

  “我曉得。”

  “上次那雙襪子做好了沒？”

  “好了。會帶上的。知道你喜新厭舊！”

  “臭丫頭！打趣我！我是男人，喜新厭舊又怎樣？”

  兩人一路說著小話，很快就到了後院女眷所在的花亭。大老遠就聽到花亭裏一派笑語喧天，還傳來咿咿呀呀的稚嫩女聲爭吵。

  一個道：“你算什麽楊國忠！好好的不叫貴妃唱戲！你給本宮下去！”另一個強嘴：“我是國舅！想怎樣就怎樣，你奈我何！”方才那個就叫：“反了反了，本宮要打你板子！”後一個也不讓，“你力氣小，打不著我！”

  兩人對視一眼，進去一瞧，果然，三房的七個小庶女都到了。八歲的十三娘沈瑩正在唱貴妃醉酒，她的生母原是個小唱，經常被給老夫人唱戲解悶。沈瑩從小也喜歡此道，現在像模像樣的扮了戲裝，一開口的昆山新腔真個頗為婉轉。六歲的十五娘沈晶是個男娃性子，穿了一身男裝調皮的在沈瑩周圍打轉。這會兒的故事卻是因沈晶一會兒說自己是唐皇，一會兒又說自己是楊國忠。沈瑩唱得好好的被她打斷幾次，終於忍無可忍的甩鍋不幹了。兩個小美人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本正經的吵架，樣子實在可愛的緊，逗得滿屋女眷都直不起腰。

  沈存知和蘩卿一進屋，沈老夫人就瞧見了，她招手叫下人把兩個小的帶下去哄，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望著沈存知兄妹給她見禮。禮必，她一把將沈存知拉近自己，便一頓心肝肉的問詢。

  蘩卿退到三房的姐妹後坐著，一抬眼就瞧見沈媛正盯著她瞧。她知道沈媛一定會被沈晶那句‘我是國舅，想怎樣就怎樣’的話戳中心窩，見她目光帶刀，也不生氣，隻溫和而歉意的與她對視。

  四姐沈君仿佛沒瞧見她們眉目間的官司，湊近蘩卿耳邊道：“你沒瞧見母親不在這裏嗎？爹爹回來了！”蘩卿扭頭看她，從她的神色和語氣裏，她已經猜到發生了何事。沈君點了點頭，低低道：“父親帶回來一個女子，姓樊。祖父大怒，方才把父親打了！”

  蘩卿看了看言笑晏晏的祖母一眼，心下一驚。祖父向來秉承君子處事之道，就算心裏再怎樣生氣不滿，也絕不會幹擾行為中正。父親帶回的這個女子有什麽蹊蹺之處，竟然惹得他如此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