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怕獨對細思量 一船飄搖兩潮波 (三)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5      字數:2633
  第三十一章最怕獨對細思量

  一船飄搖兩潮波

  (三)

  駱思恭被蘩卿鄙視,心裏不爽快,但既沒解釋,也不打算掉頭走掉。他自忖度著,萬不得已,他無非就是多納個妾氏。這麽想著,也就對她多了許多擔待。“我這輩子從不伺候人。”這是實話。

  蘩卿心裏不想理他,可實在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曉得的,我很榮幸麽!不過呢,表叔啊,話可別說滿,一輩子還長呢!”

  “……”駱思恭起身往屏風外走,聞言“嗬”了一聲,合著這口氣是說,我後半輩子背不準得天天伺候人?“那也沒關係,能讓我破例的,通常都要付出代價。”

  蘩卿斜眼看著屏風外,“也對!我本來還覺得表叔俠肝義膽,是個蓋世英雄呢,看來是我多想了!”你丫就是一個小人!

  “英雄?”駱思恭突然就不生氣了,有些想笑,他一麵坐到桌旁喝水,腦中下意識的勾畫出女孩子說這話時一張靈動不滿的俏臉,“讓你失望了啊!你表叔我呀,從不想做什麽英雄。我今天是情非得已。”

  蘩卿驚愣了片刻,臉唰的就紅透紫漲,“他這話什麽意思?是怕自己纏著他要負責吧?”她此刻所煩之事雜遝,這一樁正是最讓她鬧心難觸的。女子的貞潔有多重要!尋常閨閣女子,隻要和外男有了身體接觸,那就隻能非他不嫁。更莫說她今日當眾承他所救,又單室獨處這許久。她搖了搖牙才憋回泫然欲落的淚珠,“表叔放心,我有自知自明……”

  “那最好。”駱思恭下意識的接話,聽她的聲音有些奇怪,想了想才懂了,知道她是誤會了。沉默了一會兒,卻終究什麽也沒有說。

  “我以為表叔沒有自知之明這東西,還有點兒不放心呢!畢竟您都三十了,我才十三。”你太老了!你以為我願意賴著你啊!

  駱思恭臉一黑,暗道:“你真的多想了!”

  “表叔,告訴你件事啊。”

  “講!”

  “其實吧,我覺得青山寺裏的泥胎偶像都比表叔可愛多了!”

  駱思恭氣結,沒法理她了。這姑娘還真是……怪不得之前隻憑自己一句話,她就敢猜呼著跳河。一隻旱鴨子,分明就是個狠角色啊!

  “你托錯胎了。”這姑娘應該生做須眉男兒。

  “什麽?”蘩卿沒聽清,其實是沒聽懂。

  “我說,男孩子有魄力是好事!”女孩子麽,“嗬嗬,”那便是不顧名節,沒有廉恥,不貞不潔、不德無行了。想著,他猛地心中一頓,自己隻想著自己的立場,怎麽忘記了,本朝女子最重閨範,若這次的事兒鬧開來,還有哪個好人家願意娶她呢?想著暗暗有些懊悔,一個大男人,怎麽能擠兌一個小姑娘呢!“女孩子有魄力更是難得,像穆桂英梁紅玉,不知令多少須眉男兒汗顏。”

  蘩卿正揚旗備戰,冷不防聽他這麽一說,心下大哂,頗覺無趣。轉身到裏側,細細想他所作所為,覺得他外雖冷淡,但還算細心周到,對自己也絲毫沒有冒犯之心,當算的一個正人君子了。想著,又覺他還不算太可惡。

  隻是她到底是女孩子,被一個老男人明目張膽的嫌棄,這個仇總是有些不小。虧自己還千方百計想告訴他一些事兒,想著,心下一動。看來,這個一箭之仇她還是得報報,得讓他知道知道,小孩子也不能隨便得罪。再說,自己可是好人。

  尋思了一會兒,她起身靠著床柱坐好。既然他這麽有覺悟,她也就不用客氣了。

  “這是謝嘉樹的房間。表叔,床下櫃子看看有沒有他的東西,衣服什麽隨便有一套就行。我快難受死了。”

  “你怎知道這是謝嘉樹的房間?”駱思恭沒好氣,給點顏色就開染坊,這是大張旗鼓的被當成下人指使了。

  “那架屏風,是謝大公子親手做的,他售賣的緙絲品隻刻大號或表字,送人的刻小字。你看看屏風下麵。你自己寫一幅字掛書房,會署名嗎?”

  駱思恭心下暗覺有理,走回去仔細看,果然沒有署名。蘩卿覷著他的動作,“對啦!自己用的才不用刻名字那麽麻煩的啊。”

  駱思恭轉頭看蘩卿,“沒刻字你怎麽知道是他親自做的?再說,憑一架屏風,就能斷定這是他的房間?也許就是送人了呢?”

  後一個問題,問完他就後悔了。他真是被這姑娘氣糊塗了。謝家的晚一輩除了謝嘉樹,誰還能這麽任性的在家族的船上劃出自己的地盤。果然,蘩卿輕蔑的看他,右手隨意的把玩著頰邊的劉海,抬起自己的左手示意,“他的左手受過傷,刻出來的東西與人不同。錯不了的。”

  駱思恭看她一雙似笑非笑、閃閃發亮的妙目直射著自己,心中一動,“不可能。他的手很好。”說著,卻還是附身拉開了床底櫃。底櫃裏什麽都沒有,駱思恭示意蘩卿側身過來看,她看了一下,撇撇嘴。

  駱思恭站起來,重轉出屏風,往書桌那邊走,試探道:“你能看出來?”

  “不能啊!”蘩卿見他上鉤,放了心,調皮的笑,“我其實是瞎猜的!謝嘉樹那人怪得很,他從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我猜這是他的房間,自然就是他做的屏風了,再說上麵又沒名字,不是很明顯嗎?”

  謝嘉樹幾年前胳膊肘受過傷,傷愈之後,左手莫名其妙的卻出了問題。這是謝家的秘密,舅舅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她是前生謝家敗落後聽楊恒說的。

  而那副讓甄貴妃中毒的緙絲畫,是被人偷換過的。這事前世幾年後才查出來的,那時候駱思恭已經死在了播州,無法知道他當初是被人利用了的。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

  “表叔,我想吃東西。”蘩卿想到駱思恭前世死的那麽早,心下有些難過,說出的話就軟糯糯了。

  駱思恭起身遞了點心給她。看著她取了一塊,卻不吃,“緙絲呢,用的是平紋木機,這種機器比之平常的綢緞梭機簡單一些。但其對手工藝人的技法要求也高許多。織者用通經斷緯的方法,先經後緯。它跟畫畫一樣,要先布局。又跟畫畫不一樣,畫隻要舉手點墨,而緙絲,則要鏤刻挖織,一根一根絲線縱橫排列,計算巧妙,才能排列到位。一般情況下,一副緙絲製品,需要許多人一起製作,但謝嘉樹這個人有一套獨特的方法,除非特別大的製品,他通常都是自己做的。”蘩卿看著駱思恭,“你說,一個人完成本需要幾個人才能完成的作品,他自己的手完好尚且難,手有問題的話,是不是會不便一萬倍?”

  駱思恭目中清波流動,“你的意思是?”

  蘩卿不言語,就在他以為她要告訴他什麽的時候,她卻噗嗤一笑,一手挑著頰邊的碎發把玩,一邊點心送到嘴裏,“我的意思是,”蘩卿邊吃邊笑,“我其實也不知道啊!”

  不是都告訴你了嗎,笨死了!通經斷緯,雙手不能配合,他就要想些辦法配合才行啊,通過其他媒介間接配合的成品,與手工配合的成品,縱橫之間肯定有差別。這個,找技藝高超的老工匠鑒別一下是可以看出來的。這種高手雖少,但絕不可能沒有。“不過這點心真難吃啊!”她嘀咕一句,嫌棄的將點心重放回盤子裏,不吃了。

  駱思恭自己隨手拿起一塊來吃,一邊斂目凝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