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最怕獨對細思量 一船飄搖兩潮波 (一)
作者:不伸懶腰的喵      更新:2020-12-14 21:25      字數:2307
  第二十九章最怕獨對細思量

  一船飄搖兩潮波

  (一)

  蘩卿聽著駱思恭與黃頭領的對話,這才知道,原來那姓甄的是雇了四海幫的作案。父親去年下暹羅時,曾和這幫會的人對上過,那次損失慘重。父親說,那個幫派以前並不張揚,一朝銳起,才讓人們驚覺其不僅機構龐大,且組織嚴密。他們之前在外海活動頻繁,這番來了蘇州,是要走內海線嗎?還是他們的副頭領親自出麵,甄家這是……

  正疑惑間,冷不防撞到了牆上,是已經到了倉房門口。房門很窄,隻能一個人通過。“啊,啊,”她被磕的促叫連聲。駱思恭仿佛什麽都沒看到,平靜無言的側身。其他人都很自覺地沒有跟上來的,蘩卿也就不覺得有多尷尬。讓她比較不舒服的,是駱思恭刻意表現出的拒人千裏和冷漠。她對其意心知肚明,心裏不屑的很。他自己有目的,又怕自己把上他,真是小人之心!麵上卻愈發彬彬有禮,笑顏如花,“多謝表叔!”說完,側身進了門。

  她沒看到,背後的駱思恭在她轉過身的時候,淡淡斜過來,神情若有所思。他方才無意間撇見了這姑娘的側臉,一瞬間有絲恍惚的熟悉。

  進得倉間,蘩卿頓生不敢下腳貴地之感。空間不大,每一樣擺設卻都價值不菲。屏圍所用緙絲是最繁複的金絲銀線。裘絨地衣的軟毛綿綿寸長。降香黃檀的單床,一木而裂。書桌紫檀,中置一罕見的雕蓮染粉色翡翠筆簡。東牆上是宋徽宗的花鳥百匯,南牆上還掛著黃魯直的《鬆風閣帖》。這個倉房,幔帷紵紗、桌圍煙蘿,窗垂海繡、爐燃供香,隻怕連皇帝也可下榻。謝家這樣的人家,雖流於士農工商之末,但富庶之下,貴賤實在難以僭越而論。

  蘩卿身上濕噠噠髒兮兮,立在門口回頭看駱思恭。她心裏在想什麽,這男人似乎連掃都不用掃,“這裏沒有女人的東西。”冷冷丟下一句,轉身便進了斜側的倉間。

  蘩卿對著被甩下猶自晃動的簾子道:“表叔,要不然我去別的房間吧。”我身上很髒啊。

  “不是告訴你了嗎?”

  “啊?”

  “沒有女人的東西!”男人的聲音有些不耐煩,“那是艇上唯一的封閉式房間!”這意思是?蘩卿想了想,撇撇嘴,是啊,明擺著麽,這個船的用處是追求速度,本不用來出遠海,因並不設過夜的休息間,自然也就不需要女人。恐怕連這個封閉的房間,也是有人特意改造,供單人私用的。

  蘩卿想著,轉到屏風後的桌子邊坐下,目光定格在緙絲屏風上。這是謝嘉樹的手藝,那這裏就是他為自己準備的休息間了。他是謝家的第一傳人,也隻有他有這個資格隨意在這裏配備自己的房間。

  沒多久,駱思恭的常隨長順便送來一個火盆,還有熱水、幹毛巾,以及一壺熱茶和幾塊點心。

  長順敲了敲門,頭也不抬的把東西放在屏風旁的地上。

  “多謝了!”

  “姑娘客氣了,都是我們爺吩咐的。”

  蘩卿側手出去把東西端進屏風後,邊問:“船上還有這些?”

  毛巾是全新幹淨的,蘩卿拿起來擦手臉,問道一股與她身上穿的衣物一樣的氣味。在毛巾下麵,居然還有個手心大小的暖水袋。她有些驚喜。

  長順說完,轉身欲去,聞言,回道:“回姑娘,這都是我家主子的東西。船上什麽都沒有,姑娘且將就一下。很快就回去了。”

  這都是駱思恭的東西?蘩卿還真沒想到。她眯眼,這人雖然外表冷淡,但心還挺細。而且,出門公幹還隨身準備這些,應該也是個有情調且講究的人。剛這麽想,隨即卻立刻搖頭,自道:“你腦袋疼昏了吧!怎麽可能!他一把年紀,這些事,在家有賢妻,出外有奴仆,哪用得著他自己操心!”

  “那也得謝謝你,更得謝謝你家主子。你們昨兒是從謝家來的吧?你主子前兒才來的,一到就往謝家趕,真是恪盡職守!”

  “是啊,”長順聽她誇自己主子,很高興,“那當然,我主子辦公事總是極盡力,連皇上都常常誇讚他!”

  “真厲害!”蘩卿道,倒了杯茶,端著轉到火盆邊坐了。隔著屏風隻做隨意的道,“謝家離蘇州有段路呢,來去都不便,你們得住下吧?”

  “是遠,我們主子也那麽說,不方便呢!”

  “再說謝家要查抄登記的東西太多了。你們辦公務也真是夠辛苦了!”

  “是啊,太多了!”長順感慨,笑的憨厚。蘩卿語聲柔卻自有上者之威,長順下意識的就把自己當成了聽喚的下人。

  “哎,亂事多了,變化也自然多。”蘩卿放下茶杯,像是感慨又像是歎息,“也得虧你們主子臨時有事,要不然我哪能那麽好命被救下來!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表叔才好!還有你們,一晚上都辛苦了。”她邊說,邊從手腕上退下帶著的翠玉的鐲子遞出去,“我昨日出來的糊裏糊塗,手頭什麽都沒有,這個你先拿著,權換兩杯熱茶吃吃。改日吧,我必重新登門謝謝大家!還要勞煩你,順手登記個名字給我,看都有誰,替我跟大夥兒先道聲謝,就說今兒這個情,我記下了!日後定當加倍報還!”

  如蔥的白細玉手遞出一個翠綠的鐲子,一截皓腕膩似羊脂,長順被那白與翠綠的光暈恍了下眼,心頭一緊,有些拘謹起來,“哎呦,這都是我們該當的,姑娘真是客氣了!再說,也是趕巧了沒商量通謝家,巧了,嗨,都是姑娘福大命大,這都是姑娘的造化…!”

  “小哥哥可是嫌棄我?”

  “不是不是,您可別……”長順這才接下釵子。

  “辛苦你們了!哎,謝家也真是,皇命難違,早點兒弄完不就得了,有什麽事啊,就是折騰唄!”

  商量?嗬嗬,蘩卿心裏冷笑著,她怎麽忘了,謝家靠的是皇後家,明白人都知道,皇上派駱思恭來這一趟,最後也就是收點兒錢入大內庫而已。畢竟,這些年,皇上愛錢這事,早已舉國皆知。不大不小的事兒收點錢了事,可大可小的事兒多收點錢了事,這都是錦衣衛的慣例了吧?駱思恭自己想必也很清楚自己是來幹什麽的,是以,才和謝家人有商有量的。沒翻臉,那是還沒到時候呢吧?

  “啊呦,真是差點兒就讓她誤以為駱思恭這廝是好人了,這年頭,人不無恥哪裏能有前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