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音白笙領著一眾天樂殿音師來到集錦閣時，便明顯地覺著閣中的氣氛大不相同。

  雖在此前並不曾來過集錦閣，但也能發覺其中異常的靜肅，就像是剛剛發生過什麽大事一般。

  一見白笙帶著四位音師踏入集錦閣，留在外閣的蘇惟君便熟稔地上前迎接：“恭迎白司音，惟君已然在此恭候多時了。”

  “蘇公子？”

  見到蘇惟君來迎，白笙也是有些意外。

  雖然，較之蘇洛薇，她與蘇惟君並不那般相親，但倒底還算熟識。

  “公子可是與殿下一同前來？怎的不見殿下身影，那九陰錯陽又在何處？”

  心中隱約有些不安，有股難以說清的預兆不時撩撥著心緒，白笙輕皺著柳眉問詢。

  “此事說來話長，殿下他正與空君一起取那寶物去了。總之，今日或許要讓司音大人白跑一趟了。”

  蘇惟君歉然地施禮，儀度儒雅謙和。

  白笙卻是不免神色微動。

  “空君？”

  “是的，適才空君前來，說那九陰錯陽乃是空崖名為‘殞玉凰翎’的遺物，便欲將之收回。想來殿下也覺此物被空崖收歸為上佳之選，便臨時決定應下了空君的要求。若是因此給司音大人添了麻煩，還萬望見諒。”

  蘇惟君幾語道出始末，白司音聞言靜了一瞬，便淺笑著回應：“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這‘殞玉凰翎’，由空君取走倒也不錯。至少，也是為帝都安寧消除了一個禍根。”

  “白司音這便要走？”

  不禁詫異出聲，雖說確實無需再由白司音帶回保存這“殞玉凰翎”，但留下做個見證也是好的。她此刻這般急著離去的樣子，反倒像是……在躲著什麽似的。

  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蘇惟君自己都覺得奇怪，但也並不會出聲相勸。

  “既然殞玉凰翎已有歸屬，那我自也不必再留。如若另有他事的話……聞弦，你們替我留下，聽候殿下和蘇公子的調遣。”

  隨行在後的一名音師立刻執禮應是。

  恰在此時，閣中忽然傳出了動靜，隨著略顯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方才入閣取寶的眾人也終於重新回返。

  一眼看到了天樂殿的音師已然抵至，又見白司音似乎正欲轉身離開，師華宸即刻上前致意：“抱歉了，白司音，是我思慮不周，興師動眾地讓天樂殿的諸位前來，卻是讓你們無功而返。”

  聽到身後的動靜，白笙的腳步不由一頓，恬淡清麗的麵容上霎時掠過一絲難言的異色，一瞬的凝滯後，也終究是緩緩回身應答：“無妨，殿下的吩咐，天樂殿自會全力達成，並無麻煩一說。既然殿下認為對殞玉凰翎如此處置便是最好，那我等也自然不會再有意見。”

  “總之，還是謝過白司音前來。”

  師華宸拱手一禮，便要送天樂殿眾人離去，身側的流風卻在此時忽而上前一步。

  這突兀的舉動頓時引起了在場之人的注意。

  幾步便移至白笙麵前，流風的接近也是讓她身形一滯，終於將自始至終未曾看向她的目光轉到了流風的麵容之上。

  相對而立的兩人氣質極為相似，俱如落塵凡間的天仙，姿容皆是清麗絕倫，乍一看去，幾乎讓人以為兩人乃是姐妹。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眾人不禁暗自愣怔，仿若麵前有什麽屏障瞬間破碎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眼前的兩位仙子，似乎真的是——同根同源？

  “這位妹妹，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流風微笑著問出聲，迥異於起初登臨集錦閣時的柔緩。

  “空君說笑了，我不過是天樂殿的一位小小司音，又怎會見過堂堂空崖空君？也萬不敢與空君以姐妹互稱。”

  白笙斂首淺笑，神色依舊平靜恬和。

  “看著妹妹，倒是教我念起一位故人，細細算來，也已有數十年未見了。此刻憶及，也真是懷念得緊，方才一瞥，竟差點將妹妹認作了故人。”

  “那或許空君要失望了，若按數十年算起的話，我可能還未降生於世呢。”

  “是麽？”

  流風親和無間地輕笑著，白笙也同樣以微笑相對，仿若談得甚為歡欣。

  驀然之間，卻是異變突生，幾乎在瞬間，兩人便已指掌相交多次。輝芒隱動間，一股氣浪霎時自身遭擴散了開去。猝不及防之下，逼得在場之人盡是身形搖晃著退了幾步，才堪堪得以穩住了身子。

  師華宸定定地立在原地，麵上浮現一絲明顯的訝然之色，亦有幾分猶疑自己是否需要出手勸阻。

  但兩人之間的交手不過是一刹那，一個照麵後，兩位天仙般的女子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正如一開始猝起的交手。各自唯有一隻素手以細腕相抵的形式僵持在了一起。

  待到此時，那天樂殿的四位音師方才反應過來，紛紛警惕地圍住了兩人，幾乎下一刻便要向流風出手攻擊。

  “空君這是何意？”

  白笙麵上笑意不減，輕柔的問話仿若適才的衝突和眼前的僵持從未發生一般。

  “妹妹真是好身手，雖然姐姐並非以武藝著稱於世，但在九州能接住我這一番突襲的，也是屈指可數。”

  流風淡淡地笑笑，終於放下了細腕。

  “空君謬讚了，若非空君留手，麵對如此攻勢我也未必能這般從容。”

  “嗬嗬，倒也不愧是天樂殿中統攝一眾音師的司音呢。就是不知，妹妹的音道修為，可也達到了我那位故人程度？”

  “雖不知空君所說的那位故人音道造詣幾何，但承蒙天樂殿的諸位音師推舉我於此位任職，想必不至讓空君失望才是。”

  白笙依舊笑意恬和，輕抬了手讓那四位音師放下戒備。

  “能讓空君錯認作故人，也是我的榮幸。既然空君已是認清了身份，又取回了空崖遺寶，那我等天樂殿音師便先行一步了。”

  “妹妹慢走，倒是期許能夠再見……”

  對於流風那眷意濃濃的話，白笙隻是微微淺笑著頷首作應後，便與一眾天樂殿音師出閣而去了。

  望著白笙飄然遠去的身影，流風在原地駐足，忽而又以傳音秘術在其耳邊喝了一句：“笙雨！”

  白笙自若如常地走出一步，此後方才像是意識到什麽，微微回首看向了神色輕凝的流風。

  “空君這又是？”

  “今日結識妹妹，猶若重見故人，不免欣喜，倒是教妹妹笑話了。”

  流風的麵容漸漸柔緩下來，仿若最後與她作別。

  白笙見此，也是笑顏相對，略一福身後，終是與音師們去了。

  美麗而玄澀的眸子看著人遠去，流風麵上的表情一分分淡去，唯有一聲似有若無的輕語隱隱傳出：“笙雨，你這個空崖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