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與妹妹談到此處，忽而聽得院外有了動靜，透過窗欞，似乎可以隱隱地辨出來自母親的聲聲呼喚。

  果然，一直守在屋外的春棠秋楓隨即便向她細聲稟告道：“大小姐，二小姐，夫人來了。”

  聽得這一聲，錦霏凰忙便止了與妹妹的談話，上前將緊閉的門扉打開，一臉慈愛憐惜的母親霎時便出現在自己麵前。

  “凰兒……”

  不待錦霏凰將門完全打開，錦夫人便心疼不已地上前將她擁住。母親突如其來的愛憐讓她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但心中那份一直獨自默默忍受的悲楚卻忽而有了倚靠寄存之處，便隻安安靜靜地留在母親懷中，也同樣抬手環住了她的腰身。

  在錦霏凰身後的錦霏霞看著忽然就抱在一起的母親和姐姐，頓時有些愣怔，但轉而便小孩子氣地感到吃味起來：“娘，姐姐，你們這樣把霏霞晾在一邊，可真是偏心……”

  滿含怨氣的話語讓擁在一起的兩人都不禁側目，見到少女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後，雖各自心中都懷有著悲沉之緒，但皆是不由暫且地失笑出聲。

  錦夫人見小女兒這副惹人憐愛的樣子，忙寶貝地將她摟在懷中，又輕輕地撫摸起她柔順的烏發。

  “霞兒真是個小醋壇子，就連你姐姐的醋都要去吃一口。”

  話語之中並無多少責備，反而帶著濃濃的寵溺之意。

  得了這便宜後，錦霏霞倒也沒有再繼續賣乖了，她知道母親如此作態定然不是因為什麽小事，說不得就是為了姐姐那聯姻之事而來的。因此，她也知趣地又讓到一邊，給母親與姐姐留足談話的空間。

  果不其然，錦夫人開口的第一句便直奔主題，將與自己猜測一般無二的東西給說了出來：“凰兒，你爺爺逼你嫁入雷家，這事娘不同意，你也別就輕易地答應了下來。此事，我們娘倆都不應，看他那老頭子能奈我們如何！”

  反正先前已是與錦老爺子撕破了臉，錦夫人索性也沒了言語上的忌諱，一向是溫和嫻淑的行事風格此刻也一反常態地表現得如此直白而強硬。

  見母親如此偏護自己，原本早已是冷硬如冰的心驀然恢複了一絲溫度。

  話雖如此，但錦霏凰知道，母親的這番言語，其實不過是與錦老爺子爭辯無果後的無奈罷了，說得更直白一點，無非就是氣不過地耍橫。這不但對事實的最終結果沒有一點影響，反而會落了人把柄。而她與錦老爺子之間的矛盾，更可能會因此激化。若真是這樣的話，錦霏凰反倒會覺得這是自己的罪過。無論如何，她是絕不希望看到這個家會因為自己而變得不睦的。

  “娘，爺爺定下的事，哪是一兩個人言拒便能將之改變的？您不必如此置氣，也莫要因此事而失了禮數授人以柄，凰兒不希望因為這麽一件小事便擾得家中雞犬不寧。”

  “小事？”

  錦夫人頓時有些惱恨，看著向來乖巧懂事的大女兒在麵對此事時還猶能保持一份平淡如常的乖巧樣子，實在是感到有力無處施。就現在這樣子看來，反倒是她這做娘的比女兒還要著急，這份“懂事”，在此時此刻真的是寧願她沒有。

  “凰兒，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顧忌什麽？”

  錦夫人一派憐惜地望著女兒，很是感到心疼，也不明白她這心裏倒底是在想些什麽。

  錦霏凰麵對母親的這份不解，隻是抿了抿唇，勉強扯出了一抹微笑：“凰兒並沒有在顧忌。隻是，不想為此讓您與爺爺失了和氣。”

  “和氣？我的寶貝女兒都要被強行嫁出去了，你讓我這個做娘的還怎麽能有和氣啊……”

  錦夫人一時哀聲歎到，憔悴神傷之情溢於言表。

  錦霏霞見母親這般深深地陷入愁苦悲沉的樣子，不由覺出了一絲不尋常。待一雙明眸掃了幾眼後，才驀然發現，母親這般得悲痛，父親竟也沒有陪著。要知道，這在往日，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

  “娘，爹呢？爹他應該也知道這件事了吧，他到哪去了啊？”

  錦霏霞的隨口一問不禁讓錦夫人的身軀僵了僵，臉上神色幾經變換，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畢竟，一向是顧念自己與兒女的丈夫，此次在女兒麵臨錦老爺子如此不公的決策時，竟反而沒有為她多說什麽話。在自己與錦老爺子爭論的時候，也隻是在一旁幹看著，隻想著快些紓解了這場爭論，而不是去為女兒說幾句公道話。

  “你爹他在知道這事後，也沒有跟你爺爺提出什麽反對的意思。這時候，又哪還有麵目來見你姐姐？”

  心中滿蘊的悲沉夾雜著對丈夫不作為的怨怒，因此語氣便也並不顯得那麽好，這讓錦霏霞聽了，也是一時有些膽顫。這樣子對父親充滿怨氣的母親，她可從未見到過。

  錦霏凰聽得母親這話，卻更是顯得心急：“娘，您別生爹的氣。畢竟，這是爺爺親自下的決定。而且，我還記得在去北冥之前，您已是與我說過，這事，爺爺早便與爹提過了，而他也應承了下來。隻是，現在爹他預計的那種結果已是沒了可能，所以便隻得對爺爺的這一決定不再阻撓……”

  錦夫人聞言，不由怔了怔，回憶起那一晚撞見大女兒於庭中獨自撫琴流淚，並強行向她問出了緣由後，自己所對她說的。早在那時，丈夫便與她通過了氣，錦老爺子有意促成雷錦兩家的聯姻。而丈夫極力勸阻，才借女兒與秦羽鋒的那一段過往將他勸了下來。但也同時答應，若是霏凰與秦羽鋒再無可能，那與雷家的聯姻，便也無由推拒、勢在必行……

  念及此，錦夫人不禁苦澀地垂了眼。這些，其實她都還記得，也知道那時丈夫已是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不然，恐怕今日這般場景，早早便已是發生了吧？隻是，今日看他那幾乎是全程默然不語、不置一詞的樣子，實在是心中有怨罷了……

  “唉，那秦家的大公子，怎麽就忽然與杜家定了親呢……”心中猶為惋惜，錦夫人再度憐愛地看向了大女兒，一時感到命運的作弄無常，“要是他能……”

  “娘，不要再提他了，”錦霏凰即刻便截口打斷了母親的話，麵色也變得有些淡漠，“這件事早已是無可改變的了，多說無益，不過是徒添煩惱罷了。即使他現在沒有那一道婚約，我與他之間，也早就結束了。”

  女兒清冷的話語顯得果決而無以更覆，看著她那平淡已極的神色，錦夫人也沒有再繼續提這件事。

  默了片刻後，她終還是忍不住對女兒命運的憂掛，問出了最後一句：“凰兒，你倒底是怎麽想的？把你的心裏話跟娘說，這事，你倒底滿不滿意？但凡你隻要有一點不願意，娘就絕不會讓任何人逼你。我的女兒，不該是為了家族利益而犧牲的工具。既然你爺爺不顧念感情，那也別怪我不去顧念他的枉求奢心。就算是與他鬧翻，娘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錦夫人的態度十分堅決，這是一位母親對子女本能的袒護，這樣的力量，是那麽地讓人無法漠視，但卻又不顧一切，斷絕了一切後路。這樣的事，錦霏凰不會讓它發生。

  忽然撲上前擁住了母親，這讓錦夫人也不由一怔，大女兒如此主動地這般親昵，卻是極其少有，她也隨即便心疼地將女兒深摟於臂彎之中。

  “娘，這件事，女兒已是有了決斷，您莫要再為女兒如此勞神了。待最終的決定之刻，我會給出一個最妥帖的答複的。無論，是應，抑或是不應，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您，無須疚掛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