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帆的耳朵動了動，神情也有了些微的變化，他聽見有人進來，卻猜不出來人到底是誰。

  蘇河看著雲千帆，眉頭還是不由皺了起來，在鴻蒙之路中的一幕幕至今仍舊曆曆在目無法忘懷。

  回想著曾經和雲千帆一起並肩作戰的場景，仿若就在昨天，又仿若隔了一個世紀，直到這一刻蘇河還不願相信他當初那麽信任的人會在最後時刻對自己出手，這是蘇河完全沒有想到的。

  蘇河坐在雲千帆的麵前，靜靜的打量著他，看著雲千帆落得現在的下場，蘇河的心裏並沒有多大的波動，既沒有關切，也沒有任何的喜悅，隻剩下了平靜。

  蘇河曾在當初的逃亡途中想過，如果自己再見雲千帆時會以怎樣的方式，他當時是恨雲千帆的，恨他辜負了自己的信任。

  隻是現如今再見雲千帆時，那原本的恨意已經幾乎消失殆盡。

  因為蘇河忽然想明白，其實問題是出現在自己的身上，始終還是自己太過信任某個人或是某件事了。

  雲千帆是從一開始就帶有目的性的接近蘇河，而非半途改變了主意，要置蘇河於死地的。

  世人生來皆被利欲熏心，誰也無法抵擋住那些所謂的誘惑。

  蘇河如此，雲千帆也如此，他生在十萬大山中的負隅小國，哪有什麽出頭之日，所以當聽竹找到他時，雲千帆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他沒有選擇，但他需要出頭，需要爬的更高。

  隻不過聽竹並沒有信守承諾，不但違背了當初對雲千帆的約定，還將他囚禁起來，等到沒用時直接把他給殺了一了百了。

  “真是太傻了。”

  蘇河搖了搖頭，心中歎息，每個人的選擇都很重要，雲千帆選擇了一個最不該信任的人，和最不該去做的事。

  不論當初雲千帆成功與否，他的命從那一刻起便都不再屬於他自己了，就算聽竹不殺他，這世上也會有很多人要殺他的。

  雲千帆此刻則是顯得有些緊促，他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感受到此刻正有人注視著自己，目光一刻不移的看著自己。

  雲千帆的手腳已經斷了，他隻是用盡自己腰間的全部力量帶動著全身，想要讓自己癱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坐正一些，來緩解他此刻緊張的心情，哪怕自己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但他還是想要活下去。

  “後悔嗎？”

  蘇河最終還是開了口，他隻是覺得很多事情終歸要有個了斷。

  蘇河並沒有問雲千帆為何要背叛自己，所有的來龍去脈他都以知曉，他也沒有怪雲千帆，如果換做是他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最底端，想必他自己也會想方設法的去找任何可以出人頭地的辦法的。

  所以為此去殺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又有何不可呢！

  雲千帆聞聲忽然心神一顫，渾身也是不自覺的抖動起來，被毒啞的喉嚨發出嗚嗚的聲音，如果他的眼睛沒有瞎，現在應該是震驚到睜的很大吧。

  雲千帆自然是聽出了蘇河的聲音，說實話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再見到蘇河，他以為蘇河應該已經死在了鴻蒙之路的落星丘中，那可是他親自出手的傑作，而且是被上蒼之力攻入心府，試問在這等攻勢下又有哪一個人能活的下來呢！

  雲千帆震驚了許久，最後喘著粗氣，有氣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然後瘋狂的大笑，哪怕發不出半點聲音，他依舊在笑，笑容裏滿是自嘲。

  正如蘇河剛剛問過他的那句話，自己後悔嗎？

  答案是肯定的，自己當然後悔！

  但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答應聽竹，還是會在鴻蒙之路的最後階段出手殺了蘇河，因為他別無選擇。

  良久，雲千帆咬著嘴唇、喘著粗氣，努力讓自己的身子對正蘇河的方向，然後看著蘇河，無聲的喊出兩個字：“蘇河。”

  如果雲千帆能說話，他的語氣裏應該帶著乞求的口吻吧，乞求蘇河放他一條生路，乞求蘇河讓他繼續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的活下去。

  蘇河搖了搖頭，緩緩起身。

  淮柔從內廳走出，赤著腳，蓮步輕移，來到蘇河身邊。

  淮柔的手裏握著一杯酒，站在蘇河的懷中，將酒杯遞到蘇河的胸前。

  蘇河下望，看著杯中黃色的濃鬱液體，微微皺了皺眉頭。

  那是這個世間最毒的酒，煌尾蠍！

  淮柔輕聲道：“生死你來定。”

  蘇河未動，心中卻在猶豫。

  淮柔舉著酒杯，隻是看著蘇河，什麽都沒有說。

  一炷香之後，房間裏隻剩下蘇河和淮柔兩人，那杯酒放在桌子上，雲千帆已經不見了蹤影。

  蘇河負手站在窗前，看著雪夜下的長安城，靜默不語。

  淮柔站在靠近蘇河懷中的位置，仰首說道：“心善是好事，但有時也會壞事。”

  蘇河說道：“我從不後悔我做過的任何一個選擇。”

  淮柔玉手輕輕撫摸過蘇河的側臉，就像撫摸著燕國未來的君王，說道：“可你要走的路注定是要踩過皚皚白骨的，他沒有選擇，我們也沒有選擇，你何時才能成為那樣的人呢。”

  蘇河目光上移，望著天上的星辰，說道：“我想我成為不了那樣的人。”

  淮柔露出笑意，玉手點在蘇河的心髒處，說道：“也許你這裏的傷還不夠。”

  “心傷？”蘇河皺眉，腦海中浮現出了池魚的身影，如果說自己的心裏出現了傷痕的話，那應該就是池魚留下的吧。

  因為誓言要娶雲雪瑤的原因，蘇河以前從未敢正視過他對池魚的感情，隻是當前不久他聽聞有關於池魚的一切以後，他的心徹底的亂了。

  “是心魔。”淮柔臉上笑容不減，每一個人的成長除了時間的磨練，更需要經曆，彌足珍貴。

  因為經曆過的會讓一個人變的空前強大。

  蘇河閉目靜思，然後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在遠處無人的街巷裏，雲千帆還是死了，死在了無影樓的人的手下。

  從鴻蒙之路回來，雲千帆就注定是一個死人了，即使蘇河不殺他，也會有很多人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