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的低語
作者:沫子沫      更新:2020-12-14 04:45      字數:4191
  你以為你真的贏了麽?

  你以為你真的贏了麽?!

  你以為你真的贏了麽???!

  一瞬間對這句話反應最為劇烈的並不是枝子,而是陽炎,她因為恐懼竟無法控製這具久經鍛煉的忍者身體,渾身顫抖。

  如出一轍的話語喚起了她內心深處的夢魘,那是她最無法釋懷,也最無法忘卻的,人生至暗時刻,兩世算來,近二十年過去了,她以為自己在忍界已經開始了新的人生,重新擁有了許多以前失去的東西,但是再次聽到這句話,她才發現,沒有,她還是那個內心軟弱,遇到磨難就想要放棄的膽小鬼。

  “你什麽意思?!”尖利的女聲劃破寂靜,也將陽炎的思緒強製性喚回,是枝子掐著太郎父親的脖子在怒吼。

  “咳,咳咳,真可憐啊,那個叫山野村的地方。”神情瘋狂的老人帶著快意擠出這幾句話。

  枝子失去了一開始的勝券在握,她以為自己準備許久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敵人也因為她的猶豫將一切調查仔細。

  “陽炎,你能帶我迅速趕至山野村麽?我給你領路!”枝子狠狠抽出利劍殺死老人後扒著陽炎,急不可耐的說道,她隻要一想到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就方寸大亂。

  陽炎在枝子劇烈的搖晃下,勉強找回些真實感,她點頭表示自己可以,背起枝子,迅速躍起,離開城池。

  在枝子焦急的聲音催促下,陽炎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淩厲的風打在臉上,尖銳感不輸於利器。

  然而已經發生的事情,速度再快也無法挽回。

  兩人抵達的時候,已經晚了。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陽炎呆滯的看著麵前的人間慘劇,破敗的村落建築的在大火燃燒下逐一坍塌,裏麵已是沒有了活人的生命氣息,並不是都逃出去了,而是在火焰繚繞前,就已經被殘忍殺害。

  整個村莊,大概無一活口,因為就連剛出生的嬰兒,都被刀刃捅穿,然後像破布一樣隨意的丟棄在村口。

  撫養了悠真許久的陽炎見不得嬰孩的慘死,她捂著嘴偏頭不忍細看。

  “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報應麽,狗命運,你在報應我什麽?明明你對我如此不公!” 枝子看到眼前一切,已是崩潰。

  她舉起太郎的頭顱,正對著自己,期期艾艾的詢問,“太郎,我錯了麽?我錯在哪了?我不該恨麽?還是我不該愛上你?呐,太郎,你告訴我啊!”

  死人當然是不會回答的,枝子靜默了下來,似乎是看清了現實,低聲說道,“啊,是啊,太郎你已經先我一步走了,對不起啊,枝子我可能見不到你了呢,枝子我罪孽深重,必須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呢。太郎,我後悔了。。。”

  哽咽中,一滴清淚順著臉頰劃下,遊女不應有淚,但枝子已經傷痕累累,全然不在意了。

  淚滴還未掉落至大地,枝子已是毅然決然抱著愛人衝進了火海,陽炎情緒淩亂之下,沒能反應過來,將將伸出的手隻來得及擦過枝子的袍角。

  火光中,枝子癲狂的大笑,寬大的衣袍翻飛間如展翅欲飛的蝴蝶,熱浪襲過,隱隱約約傳來了哀戚的和歌:

  般般身後事,隻盼再相逢,

  慢慢黃泉路,也堪憶我胸。(注)

  聽到這句歌,陽炎難受極了,這首詞的大概意思是:我的生命即將結束,一切都將煙消雲散,離開人世之前,隻希望再見你一麵,有了這段回憶,也好安慰我在黃泉路山的孤寂。

  顯然枝子後悔的並不是愛上了太郎這件事,她後悔的是自己不該複仇,連累了這一村老小。

  可是人類在經曆了悲痛的失去之後,想要複仇何錯之有?

  你讓我經曆苦楚,我就一定要讓你對等的體驗我所感受過的。正所謂被留下的人們才是最痛苦的,他們沉溺於自己所失去的,深陷黑暗,眼睛被蒙蔽,雪恨之前再難以見到人間美好,哪怕是那麽濃重的愛意都無法填補枝子被恨所統治的內心。

  如果輕而易舉放下了仇恨,隻能說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曾在意,所以他才能坦然放下。

  既然枝子複仇是被允許的,那太郎父親的複仇也應該是被允許的。

  這麽一想,山野村的人們就應該平白無故為了他人的糾葛含恨而去麽?他們又做錯了什麽?

  陽炎難以想象,若是今夜山野村有幸存的孩子,這個孩子又要向誰複仇?造成災厄的罪人們今夜都已死去。

  向她麽?因為她明明可以阻止枝子複仇,阻止一切的發生,可是她選擇了旁觀,因為這一切與她無關。

  又或者向著那些被雇傭的忍者?可是即使殺了忍者們也於事無補啊,隻是一把兵器的他們無法承載人類這入骨的恨意。

  陽炎看著麵前滔天火光,蹲下身抱緊自己,對這場徹頭徹尾的悲劇,她竟然無法說出到底是哪裏出了錯,這是比悲劇的發生要更加可悲的一件事。

  本來情緒就不穩定的她,更加難以承受這一整個村莊村民慘死的負罪感,腦中無數想法交織錯亂,一會兒覺得愛是錯的,一會兒又覺得恨是錯的,在矛盾與糾結中,懷疑起自己迄今為止的堅守是否正確。

  “陽炎,這不怪你。”小忍現出身形,祂作為世界的意誌,本無情感,卻因長年累月接收人類的極端愛恨而凝聚出了實體,這種慘劇祂已經看了上千年,比起陽炎,祂似乎看上去已經習慣,然而實際上怎樣,隻有祂自己知道。

  陽炎看都不看小忍一眼,現在的她封閉了內心,陷入自我糾結的深淵,外界的一切都無法喚醒她,甚至世界意誌的存在還給她提供了由頭。

  果然,這種無法辨清對錯的情況,向來有一個簡單直接,能夠解答一切的回答。

  都是世界的錯,因為世界病了,所以才逼迫著人們必須在愛與恨中做出抉擇。

  你才看清麽?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糟糕。

  一個端莊厚重的女聲在陽炎腦海中響起。

  陽炎猛然抬頭,是誰?居然能夠瞞過她的感知將聲音投放到她的精神內?

  愛欲與仇恨交織,得到與失去平衡,被貪婪之心所統治的愚蠢人類們,永恒的活在悲痛和苦難之中。

  這就是現實。

  ——你是誰?你想蠱惑我些什麽?

  雖然很不情願承認了這人話語在理,可是陽炎本能的不願意信任一個身份不明之人。

  你無法拯救這個世界,你甚至連這個女人都救不了

  ——不,不對!我能做到的,我其實能救她的。。。

  陽炎捂著腦袋跪倒在熊熊大火前,陷入深深的自責,如果,如果她不那麽固守忍者的守則,主動阻止枝子複仇,是不是這個村莊無辜的人們就不會死?再退一步說,如果她不選擇接取這個任務,是不是枝子尚能自我欺騙沉迷於虛幻的幸福,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她的錯,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你救不了。歸根結底,你誰都救不了。

  隻要仇恨與人性之惡仍存,這種事就永遠都在發生,隻不過你看不到。

  別說了,別說了,不管你是誰,求你!別說了!

  陽炎抱頭痛哭,她久違的感受到了無能為力,本來,來到這個世界後經曆的一切重新燃起了她活下去的執念,迄今為止發生的事,日向的變革也好,戶隱的存活也好,都給了她一種錯覺,就是陽炎這個人活的並不是那麽的失敗,她的存在能夠改變些什麽,這個世界能因為她的到來而更好。

  然而枝子的事情一下子將陽炎拉回了噩夢般的現實。

  她,什麽都沒有改變。

  是啊,仇恨隻要起了一個開端就將源源不斷的傳承下去,人類隻要有了貪婪之心,同樣會源源不斷的製造冤孽慘劇,這是世界本質,是所有有人類存在的世界共通的特點。

  甚至就連她自己,都無法從曾經的仇怨中掙脫。

  更遑論說什麽用新產生的美好感情覆蓋曾經的痛苦,都是假的,新生的愛必會引導出新生的恨,就如枝子和山野村。

  眾生皆苦,不過是,看誰沉淪的更深罷了。。。

  腦海中的聲音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消失了,如果她的目的就是要亂了陽炎的心,那麽她成功了。

  陽炎眼神空洞的抱膝坐著呆看了一晚,眼睛因為長時間直視火光而刺痛流淚,看到的一切景象都出現了重影,可是她並不在意,甚至心裏自虐的想著是不是瞎了更好?那樣就看不見這世間的一切魑魅魍魎,也無須去顧及他人的眼淚與哀求。

  大火燃燒了整整一夜,夜晚被火光照亮,有如白晝,升騰而起的火花,不知帶走了何人的眷戀,又吹走了何人的執念。

  火焰,是人類文明起始的象征,無數時光裏,持續不斷的給人類帶來光明與溫暖。

  但是今夜的火,卻是寒冷刺骨,讓人看不到前路的希望。

  天明之時,覆蓋山林的大火逐漸消退,呈現在眼前的,是大片焦黑的斷壁殘垣和被摧毀的看不出原貌的坑窪地表。這個地方本來山清水秀,生意盎然,在山林和泉水的包圍下,自給自足,如塵世淨土。

  雖然未曾到過這裏,可是陽炎能從枝子的描述中想象出這裏曾經的祥和美好。

  對比之後,再看著現在這副人間地獄的景象,不論是誰,都難以接受。

  陽炎心中泛起一陣恐慌,她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眼前的所有仿佛都在述說著命運的無情並責怪著她的無能。

  用力撐著酸麻的身子站起來,陽炎扭頭衝進山林,橫衝直撞的衝刺,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她隻想在狂奔中讓自己疲憊,以求消耗掉那些供給大腦讓她亂想的能量。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卻感覺體內力氣仍舊源源不斷,陽炎從未有哪刻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體質,這是天譴麽?連虛脫暈過去擺脫一切的機會都不給她?

  再次意識清醒的時候,陽炎發現自己站在了峭壁之上,麵前的風景很熟悉,這是曾經柱間,斑和她暢快談論世界和平的地方。

  風景還是那個風景,人卻不再是那些人。

  哪怕站在這裏,皮子之下,也不知是被什麽妖魔鬼怪咬噬,變得麵目全非,不,很可能,一開始就是妖魔鬼怪披了人的馬甲,欺騙了他人,也欺騙了自己。

  山崖上的微風輕輕吹起陽炎的發絲,她居高而下的望著這個曾經大家一致認為有救的世界,內心已經風平浪靜,沒有了之前的那一片雜亂。

  也不知道是那莫名的聲音在蠱惑,還是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被喚醒,一個想法在反複回轉:

  跳下去!

  跳下去,就沒有煩惱,沒有糾結了!

  跳下去,你就此自由!

  來,跳吧。

  腦中除此一片空白,陽炎閉上雙眼,世界瞬間安靜,她站在懸崖邊緣,卸去力氣,傾身墜落。

  這副場景被剛剛趕到之人目睹,有如世界崩塌。

  “阿炎!!!”

  來人如一陣黑色旋風猛然衝過來,終是來得及在最後關頭抓住陽炎的手將人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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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選自小倉百人一首和泉氏部。

  不要看陽炎在忍界混的風生水起就忘了此人前世是個有著嚴重心理問題的厭世少女,她和柱斑最大的不同是她的人生沒有目標,內心軟弱,容易因變故而重新進入自毀狀態,其實本來沒那麽嚴重,這裏是有受到外來思想蠱惑,之前不是有說嘛,她精神抵抗力弱的很。最後,都來了忍界,自然有人能幫她把病治好。

  我在糾結,阿炎的前世主線是要在正文中草草描述一番,還是以後當個番外詳細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