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心頭像是被烈焰灼燒，秦瑤甚至都忘記了腳踝上的疼痛，一個箭步上前，她緊緊扣住了段紫謙的雙肩，可張了張嘴，竟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該說什麽呢？

  無論是痛罵還是斥責都無法減輕此刻她心底的痛。

  深深的無力感瞬時包圍了秦瑤，她注視著麵前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眸，隻覺心頭像是壓上了一塊巨石，幾乎無法呼吸。

  很明顯，他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的，所以，就連被困在這裏也恐怕都是他刻意為之的吧。

  他故意踏入蕭帝和南宮心竹的陷阱，打算孤身一人把事情徹底解決。

  他故意惹怒自己，不管是孩子的事，還是梁碩的事……他做的一切，都是想逼自己離開。

  秦瑤淒惻苦笑，緩緩鬆開了手，想要後退，腰間卻是一緊，被牢牢拉往了一具熟悉的懷抱裏。

  “阿瑤，別走。”

  段紫謙緊緊抱著秦瑤，低啞的嗓音裏帶著幾分忐忑與祈求。

  秦瑤紅唇緊抿，沒有回應。

  段紫謙扣在她腰間的力道不由又收緊了幾分。

  他心底的不安是如此地強烈。

  這一次，他是真的惹怒秦瑤了。

  他能感覺得到她的失望。

  “對不起，我隻是……”

  我隻是想你不要再受命運的擺布，隻是想你此生平安無憂。

  為了實現這個願望，我願意不計一切代價。

  可這句期盼，他卻不敢說出口，也無法說出口。

  因為他同時也明白，若是失去了他，阿瑤此生都不會快樂。

  是他自私了。

  他自私地隻想她活著，卻未想過，有時候活著的人遠比死去的人痛苦。

  “阿瑤，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灼魂噬魄之毒已經蠶噬了我的心脈，所以我隻想用有限的時間幫你和孩子徹底解決後患。”

  見秦瑤依舊沉默，段紫謙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的苦澀，繼續低聲道：“蕭帝其實隻是用來轉移注意力的一枚棋子，為了引出幕後之人，我故意入局，並用激發孩子的血脈為誘餌，就是想找出現在蠱心真正的位置。”

  隻有孩子血脈激活了，蠱心才會有反應，才會讓那幕後之人有下一步動作。

  雖然這樣做，會將孩子置身於危險之中，但對他來說，保護阿瑤才是第一位，孩子可以適當地犧牲，但阿瑤絕不可以。

  秦瑤無言以對。

  她忽然覺得，對他們家小秦羽來說，遇到這樣的爹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久久聽不到秦瑤的回應，段紫謙再度慌了神，那種等待審判的滋味不斷折磨著他，整個人幾乎都要被忐忑不安給淹沒了。

  “阿瑤，我……”

  忽然，秦瑤一指點住了他的薄唇，“段紫謙，你聽好了，我最後說一次。”

  段紫謙沉默了下來。

  秦瑤認真地凝視著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眸，“我秦瑤與你段紫謙，生同衾,死同穴，此生不渝。我希望不論發生了何事，不論遇到什麽困難險阻，你都能選擇與我並肩同行。”

  “可是阿瑤……”段紫謙低歎，“我的時間……”

  “那又如何？”秦瑤再度打斷了段紫謙的話，“紫謙，就算你下一刻馬上就要毒發身亡，我也希望我能陪你走到最後。或許到最後等待我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與決別，但至少，我不會讓自己徒留遺憾。”

  段紫謙動容，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憑借著對氣息的感應，輕撫上了秦瑤的麵頰，啞聲道：“好，我答應你。”

  這一刻，一直壓在心頭的陰霾突然間減輕了許多。

  縱然時日無多，但能有阿瑤伴在身側，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以往是他錯了。

  他一廂情願地替阿瑤安排了一切後路，卻從未想過她接不接受。

  總算說服了段紫謙，秦瑤心下也跟著一鬆。

  她輕輕歎了口氣，仔細端詳著他的臉色，“除了眼睛看不見，可還有什麽其他症狀？”

  段紫謙下意識想搖頭，卻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整個身子一歪，直接就靠在了秦瑤身上，一臉的虛弱。

  “阿瑤，我現在全身上下都很疼。”

  說著，他還低低咳了兩聲。

  秦瑤幾乎要被氣笑了，正要教訓他幾句，受傷的腳踝突然湧上一陣劇痛，不禁輕哼了一聲。

  “阿瑤，你怎麽了？”段紫謙立時連苦肉計也顧不上了，直起身緊張地問。

  “沒事，腳受了點傷。”

  秦瑤話音剛落，忽然有什麽東西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裙擺。

  是狼王。

  此刻它正冷冷瞪著他們，獸瞳裏寫著大大的不滿。

  看來讓它耐著性子等這麽久，已經是極限了。

  可此時段紫謙全副心神卻都在秦瑤的傷勢上，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三分，“阿瑤，腳哪裏受了傷？傷得重不重？有沒有流血？”

  他眼睛看不見，腦子裏甚至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紫謙，別緊張，我傷勢並不算重。”秦瑤連忙出聲安撫，“不過，我們現在要離開這裏，可能需要你背我。”

  他做她的拐杖。

  而她則做他的眼睛。

  他們夫妻倆同心協力，一定可以闖過這一道難關。

  段紫謙心神微斂，便半蹲下了身子，“上來。”

  秦瑤紅唇一勾，跳了上去。

  他的背一如既往地寬闊而溫暖，忽然間，秦瑤的心平靜了下來。

  不管前方等著他們的是什麽，隻要她和他在一起，便不足為懼，不是嗎？

  前方正在帶路的狼王忍不住回頭看了他們倆一眼，見他們二人自成一個世界，獸瞳裏滿滿都是嫌棄。

  人類真是麻煩啊，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紫謙，往前走。”秦瑤沉靜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那一片無盡的荒蕪上，眸底卻隱隱有暗芒閃過。

  即使此刻表麵上一片風平浪靜，但她依舊能察覺到暗藏的洶湧。

  那個黑衣女人把她和段紫謙弄到這個地方，絕對另有目的。

  如今敵在暗，她在明，她能做的，就是活著走出去。

  帶著她心愛的男人、她孩子的父親，一起走出去。

  *****

  四周霧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旁邊的情景，卻時不時有孩子的啼哭聲響起，擾亂著人的心神。

  梁碩微擰了擰劍眉，眼睫一顫，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他這是在哪裏？

  隱隱的，又有孩童的啼哭聲傳來，他心頭莫名一跳，四下裏尋找張望，但麵前除了層層迷霧什麽也看不清。

  為什麽會有孩子的哭聲？

  腦海裏忽然閃過了小秦羽那張可愛稚嫩的臉龐，梁碩猛地清醒了過來。

  他霍然起身，迎麵卻有一道戴著帷帽的身影撞入了線視裏。

  “你……”

  所有的記憶回籠。

  他想起了自己突然發瘋攻擊段紫謙，想起了秦瑤帶著狼王出現……額心一陣劇痛，梁碩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搖搖欲墜。

  他都做了什麽？

  以前在桃源穀的時候，他就已經做了對不起瑤瑤的事了，今天他竟又差點傷害了瑤瑤？

  “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麽？”

  梁碩輕甩了甩頭，努力讓自己視線清晰一些。

  他警戒地盯著麵前那個依舊連臉都不敢露的女人。

  他莫名其妙地攻擊段紫謙時，言行根本就不受自己控製，很顯然，是被人設計了。

  黑衣女子輕哼了一聲，“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在段紫謙的手裏了。”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樣做？”梁碩目光寒涼，“你把我帶到這裏來又是什麽目的？”

  “你先不要管我是什麽人。”女子略帶沙啞的聲音辯不清喜怒，“你隻需知道，我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梁碩怒極反笑，“你差點讓我殺了我的朋友，這也叫為了我好？段紫謙說的沒錯，我就應該自盡了事，免得拖累了瑤瑤……”

  梁碩話音未落，忽然“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已然甩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