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嗓音輕顫，沒有再說多餘的話。

  縱然不舍她忘記，卻更不舍她痛苦。

  他伸出冰涼的手輕覆上她同樣冰冷的手，毫不留情地往胸膛一送。

  鋒利的刀刃，深深刺入了心髒。

  鮮血暈染了衣襟，迅速漫延開來。

  秦瑤僵在那裏，怔然看著段紫謙，眼睛裏卻是一片寂滅無光。

  “阿瑤……”段紫謙伸出手，輕撫上秦瑤蒼白的麵頰，嘴角牽起了一抹溫柔而眷戀的笑。“答應我，往後餘生定要無憂。”

  無力的手鬆開，終於緩緩垂落。

  “好，我答應你。”

  良久，秦瑤終於輕聲低喃，滾燙的淚珠也隨之滑下，滴落在段紫謙蒼白的臉頰上。

  “噗——”

  陣法裏，南宮清狂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晃，單膝跪倒在地。

  體內的蠱王在天龍刃刺入段紫謙心髒的那一刻，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

  既是同命，天龍刃的力量自然也會同時影響到他體內的蠱王。

  刹時間，胸口像是要爆裂開一般，他又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血汙中，他看見似有什麽東西在瘋狂地蠕動著，但下一刻，卻盡數化為了白煙，隨風飄散，什麽也不剩下了。

  他抬首，模糊的視線緊緊盯著前方不遠處相擁的兩道人影，一臉的不敢置信。

  他終究……還是輸了。

  原來不僅段紫謙足夠狠心，秦瑤也足夠狠心啊……他原本以為有了他們互相的牽製，這一局，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落敗。

  可他還是錯估了這兩個人。

  原本保命的籌碼，竟成為了致命的利器。

  或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不是嗎？

  他低低笑了起來，眼底翻湧著讓人看不懂的神色。

  沉寂的天幕忽有雪花紛揚而下，如同隕落的羽蝶。

  凜冽的寒風中，原本瘋狂的蠱蟲忽然間安靜了下來，一隻隻僵硬如木，仿佛全被寒雪給凍住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與此同時，狼藉一片的建康城裏正被大群蠱人包圍的許俊等人，忽然驚覺那些蠱人都停下了動作，目光呆滯地僵立在雪地裏。

  “發生了什麽事？”

  “這些蠱人怎麽不動了？”

  “是不是……是不是那個什麽蠱陣破了？”

  有人大著膽子上前，輕輕一推麵前的蠱人，就見那蠱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破陣了！我們破陣了！”

  原本的驚疑不定的人群發出了陣陣歡呼，整個建康城霎時間沸騰了起來。

  滿身狼狽的許俊神色複雜地抬頭，舉目看去的卻是霧樓的方向……

  “樓主！”

  “紫謙！”

  “段紫謙！”

  “大魔頭！”

  ……

  隨著血色的圖騰徹底暗淡，南宮淩、池江玉等人已經從蠱群的包圍圈裏突圍了出來。

  失去了絕殺蠱陣的助力，這些蠱蟲與蠱人也逐漸失去了戰鬥力。

  幾乎所有的人都心急如焚地朝段紫謙這裏衝了過來。

  然而等待他們的，隻有安靜躺在秦瑤懷裏的段紫謙。

  他閉著眼睛，睡得安詳而寧靜，那張精致年少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樓主！”

  看著秦瑤懷裏雙目緊閉的段紫謙，唐錦半跪在了雪地上泣不成聲。

  早在樓主將夫人體內的血脈之力轉移的時候，他就知道，樓主或許逃不開這樣的結局，但心底深處總是期盼著什麽，希望有奇跡出現。

  可如今，奇跡並沒有出現。

  “秦瑤姐姐……”

  被池江玉抱在懷裏的香香哽聲輕喚，卻見秦瑤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仿若失去了靈魂，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

  香香不忍再看，隻能悲痛地將頭埋進了池江玉的懷裏。

  南宮淩麵色蒼白站在人群裏，動了動唇，但所有的話盡數哽在了喉間。

  他們兄弟倆終究還是錯過了。

  不遠處，有三道身影朝這裏疾掠而來。

  為首一人紅衣烈烈——正是緋舞。

  她的身後還跟著魚采霺和關月。

  “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看著雪地上那雙相擁的身影，緋舞步履一頓，眼底劃過了深深的歎惜。

  她和段紫謙籌謀了這麽久，最終竟還是沒能逃脫這個結局嗎？

  “公子……”

  魚采霺的目光急切地落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南宮清形容狼狽，麵色蒼白，嘴角還掛著血漬，顯然受傷不輕。

  “公子……”她忍不住走過去，想要扶起他，卻被南宮清狠狠推了開來。

  “就算你們把霧樓的陣法破了又如何？”他嘶聲笑著，眼眸裏一片猩紅，“就算你們救下了建康城又如何？魏國的平城，柔然的可汗庭……你們以為自己能救下多少人？”

  霧樓的絕殺蠱陣是破了，如今蠱王也死了，但這麽久的時間，遠在千裏之外的平城和可汗庭……那裏應該早已淪陷了吧？

  夠了！

  有兩座都城的人給他和絳雪陪葬，真的足夠了！

  原本跪在雪地上的唐錦忽然冷笑了一聲，緩緩起身，“南宮清，你以為毒聖前輩和謝嘉此刻身在何處？”

  唐錦的話讓眾人一怔。

  “如今他們一個在平城，一個在可汗庭。”唐錦嗓音發顫，心口更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握住。

  他們家樓主策無遺算，可偏偏沒有把自己算進去。

  眾人都以為毒聖前輩和唐錦是受罰被貶去了幽冥穀曆練，可隻有他知道，其實他們是被分別派往了平城和可汗庭，早在樓主記憶複蘇的那一天，他就已經布置好了一切。

  “有毒聖前輩和我們暗影樓的人在，南宮清，你所有的謀算都不會得逞。”

  霧樓的主陣一破，其他兩城的陣法就更加不堪一擊了。

  失去了蠱王力量的支撐，另外兩城那些黑衣殺衛，又哪裏受得住他們暗影樓有準備的全力圍剿？

  南宮清強撐著的那口氣終於散去，一個踉蹌，他無力栽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好一個段紫謙……真是好一個段紫謙……”

  他瘋狂地大笑，笑得聲撕力竭。

  多年的布局終在這一刻盡數潰散，他不僅沒有保住絳雪，也沒能拉著這些人給絳雪陪葬。

  原來……他什麽都沒有做好。

  大笑過後，他卻覺得茫然無措，索然無味。

  “殺了我吧。”

  他抬眸看向秦瑤，目光空洞得近乎麻木。

  這樣，他就可以下去陪絳雪了。

  秦瑤呆滯的目光終於動了動，她低下頭，溫柔地在段紫謙眉心印下一個輕吻，然後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在雪地裏。

  緩緩起身，她一步步朝南宮清走去。

  四下裏，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阻止。

  秦瑤走到了南宮清麵前，她居高臨下看著南宮清，良久都沒有說話。

  “秦瑤，恨我，便殺了我。”南宮清抬眸，迎視上秦瑤清冷的目光。

  魚采霺神色微變，下意識就想阻止，但眼角的餘光瞥見躺在雪地上的段紫謙，她隻能緊緊握住了手心。

  她沒有那個資格讓秦瑤留下公子的命。

  即使這是他們原先的約定。

  “殺了你？”秦瑤終於一字字開口，她輕搖了搖頭，“不，你不配死，同樣，你也不配去地下陪絳雪姑娘。”

  或許，南宮清的一生是不幸的。

  可偏偏，他將自己的不幸與痛苦盡數轉嫁到了無辜之人的身上。

  他自許深情，卻偏偏是最無情之人。

  “死對你來說，太輕了。”

  這麽多條無辜的生命，這麽多人家破人亡，又豈是南宮清一個死字可以解脫的？

  秦瑤麵無表情，眼底卻仿若蒙著一層寒霜，“讓你永遠也無法再與絳雪相聚，那才是對你最大的懲罰。”

  南宮清瞳孔驟然一縮，眼眸通紅地怒吼，“秦瑤，我讓你殺了我！”

  可下一刻，有什麽東西滑入了喉間，他還來不及反應便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