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會成為毫無感情的殺器，所以，他在舍魂大陣裏製造了破綻，給自己留下了一絲契機。

  他算到南宮清最終會把他和秦瑤帶回霧樓，所以，他早就安排了她帶著緋舞的救命之藥，以顏爻的身份一直在霧樓待命。

  舍魂大陣裏的這絲契機並不會十成十地成功，他也很有可能完全被反噬力量吞噬，恢複不了那片刻的清明，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輕易認輸的人。

  果然，他也沒有讓人失望。

  “我還以為這次我們死定了。”

  香香眼見段紫謙臉色恢複正常，忍不住輕挑了挑黛眉。

  段紫謙被南宮清帶回來後，她雖因為要“伺候”那個刁蠻公主，一直沒機會與他碰麵，但多少也從那刁蠻公主嘴裏聽到了一些消息。

  段紫謙可以說完全就是被控製的樣子，甚至被南宮清拿捏住了命脈，否則秦瑤姐姐這次也不會中途放棄玄機閣原本的絕殺計劃……本以為，他們這次沒有翻轉的機會了呢。

  段紫謙微微調息了一下體內紊亂的氣息，這才看了香香一眼，目光卻輕輕掃過香香還包紮著紗布的手掌上。

  “平日在我這裏半點虧吃不得，倒是任由他人折騰。”

  聽出段紫謙語氣中的嫌棄，香香頓時炸了。

  她這麽“屈委求全”是為了誰啊？

  還不是為了秦瑤姐姐和這個大魔頭嗎？

  為了不讓人看出破綻，她這個細作偽裝得有多辛苦，隻有她自己知道。

  “段紫謙，你的良心都不會痛嗎？”香香控訴。

  “要痛也是池江玉那個庸醫痛，關我什麽事？”段紫謙一臉的雲淡風輕。

  聽段紫謙提及池江玉的名字，香香的神色僵了片刻，卻是直接就跳過了個話題，“現在怎麽辦？你把人都給殺了，要如何收尾？”

  段紫謙略有深意地看了香香一眼。

  香香偽裝成顏爻潛伏霧樓之事，池江玉並不知曉。

  躺在池江玉病床上的那個女人其實才是真正的顏爻，他和緋舞早就聯手偷龍換鳳了。

  就是不知道那個庸醫知道了真相後會是什麽反應了？

  不過也是那個庸醫墨跡，到現在還沒和這小魔女表明心跡，活該受折磨。

  段紫謙收回神思，徑直走回拓拔燕旁邊，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直接就踩在了拓拔燕的右手上。

  “哢嚓”，似乎又有骨裂的聲響傳來，香香眼角跟著一跳。

  隻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想當初南宮清也被這麽踩斷過手腕吧？

  但那時南宮清被踩斷手腕，是因為他抱了秦瑤姐姐，現在這個柔然公主又做了什麽不可饒恕之事……突然，香香心頭一跳，看了眼自己受傷的右手。

  心底深處慢慢升上來一絲暖意，香香嘴角勾起了一抹真誠的笑。

  算這個大魔頭有良心。

  段紫謙看到了她嘴角的笑，語帶嫌棄地嗤了一聲，“阿瑤的手也被這女人給傷了。”

  香香笑容一滯。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

  哼！她剛才怎麽不在那藥裏抹點毒呢？

  “你去叫人，就說我這個大殺器突然發瘋了，見人就殺。”段紫謙淡淡丟出一句。

  “好，知道了。”香香撇了撇嘴角。

  雖說滿心怨念，但她還是懂得顧全大局的。

  等這裏的事情完結，她一定好好去秦瑤姐姐那邊給這個大魔頭上上眼藥！

  眼見香香離開，段紫謙的目光才重新落在了拓拔燕受傷曲扭的右手上。

  他麵無表情地又加了一腳。

  “哢嚓！”

  昏迷不醒的拓拔燕身子不受控製地抖了抖。

  很好，指骨全碎，這隻右手不要也罷。

  段紫謙滿意地薄唇輕勾。

  他段紫謙素來護短，就算那個小魔女時常與他作對，與他不對盤，但那也是他段紫謙的朋友。

  敢動他的人，自然就得做好用十倍百倍代價來償還的準備。

  一個閃身，段紫謙消失在了原地。

  “嘭！”

  寂靜的門外傳來了物體倒地的聲音。

  房間裏，剛接過茹夫人手中湯藥的秦瑤動作為之一頓，緊接著，又是“嘭”的一聲，房門竟直接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震得粉碎。

  秦瑤和茹夫人皆錯愕抬首，二人一眼就看見門口那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

  氣勢如虹，殺意漫天。

  手上那一把染血的長劍，就仿佛是地獄的屠刀，不知已經斬殺了多少條生命？

  “紫謙。”

  秦瑤瞳孔驟然一縮，才剛剛開口，一屢勁風襲來，竟將手中的湯碗打得粉碎。

  “嘭！”，湯藥四濺，灑了滿地。

  茹夫人還未及回神，就覺眼前一花，殘影如風，床上一片空蕩蕩的，紗賬飄揚，還哪有秦瑤的身影？

  ——段紫謙，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茹夫人看著門外那些黑衣殺衛的屍體，一直緊懸的心終於落下。

  嘴角微微一勾，她突然反手一掌，當胸朝自己打去……

  雪山霧林裏十二根圓柱已然立起，在那一片蒼茫的雪地裏顯得猶為突兀。

  輕靠著樹背、席地而坐的許俊微眯了眯，就算他不太懂五行遁甲術，也猜出了這應該是一個陣法。

  緋舞究竟想做什麽？

  又為何在這裏排放一個古怪的陣法？

  此刻許俊的心中有著諸多疑問，但更多的卻是焦慮。

  他接到消息，群雄會已經開始了，武林群雄已陸續去了霧樓。

  霧樓如今勢大，而南宮清又手握蠱王，不管那些武林中人想不想去，情不情願，他們都隻能硬著頭皮參加。

  許俊簡直不敢想象，若是南宮清真的用這些蠱王操控了那些人，整個齊國恐怕就要翻了天了。

  正自沉思，原本沉寂的山林忽有群鳥驚飛。

  許俊抬頭，便見不遠處，一名屬下朝這裏飛奔而來。

  “大人。”

  見那名屬下神色焦急，許俊的心不由沉了兩分。

  “出什麽事了？”

  “大人，據可靠消息，魏帝秘密派出使者，正在前往霧樓的路上……”

  許俊霍然起身，“走。去霧樓。”

  先前一個柔然國的公主在霧樓已讓他如臨大敵，如今再加上一個北魏，他身為懸鏡司的人身負皇命，又如何能坐得住？

  “許大人這是急著去哪裏呀？”

  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慵懶而散漫，正是緋舞。

  “去霧樓。”許俊冷冷丟出一句。

  如今形勢嚴峻，連魏帝都派出了使者，那群雄會一定會出大事的，他不能再在這裏幹等了。

  許俊再也顧不得其他，正欲舉步，眼前卻是一花，被一道黑影給攔住了去路。

  是神出鬼沒的關月。

  許俊臉色有些難看，“緋舞姑娘，這是何意？”

  緋舞輕挑黛眉，“我說許大人，你憂國憂民，心係蒼生，一心送死我不阻止，但你可曾想過你手下這些年輕人，他們為何年紀輕輕便要跟著你一起殉葬，做無謂的犧牲？”

  “何為無謂的犧牲？”許俊聞言眉目卻冷了下來，“懸鏡司隸屬朝廷，皇命在身，阻止南宮清顛覆朝堂，拔亂反正是我等職責所在，即便是付出身家性命，那又有何妨？”

  許俊本不是個多話之人，如今這一番慷慨陳詞讓一眾屬下不由麵露激動之色。

  “屬下等願追隨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看著雪地上跪下的那一排黑壓壓的人頭，緋舞頭大地捏了捏眉心。

  這許俊就是個頑固不化的石頭。

  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依舊沒變。

  曾經他因為職責所在，結果弄丟了自己唯一的親妹妹，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他為皇帝負了責，為朝堂盡了職，卻辜負了自己最親的人。

  回想當初許俊之所以找上自己，傾盡所有換一杯忘川，不就是想讓自己好過一些嗎？

  現在可好，傷疤都沒好透就已經忘了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