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抬首，錯愕地看著身邊的男人。

  他已經直起身跪在那裏，目光空洞，沒有焦距，還是那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就好像剛才那三個響頭隻是一場錯覺。

  “這是怎麽回事？”一旁的陸小曼驚奇地打量著段紫謙，“他現在不是隻聽那個南宮清的話嗎？為什麽……”

  柳青一直緊提的那顆心，終於稍稍放鬆了幾分。

  終究還是賭贏了。

  深吸了一口氣，他正色看向秦瑤，“瑤兒，那日我曾告訴你，他說過要做你手中的利劍。如今不過是實現自己的心願罷了。”

  秦瑤心頭猛然一窒，喉間發緊，“所以，他是不是又對自己做了什麽？”那日二長老告訴她時，她心中動容，但並沒有深想。

  柳青輕歎，“那個叫緋舞的姑娘是不是給他吃過一顆藥？”

  秦瑤眸色微變，想起那日在段府，她親手從緋舞手裏接過的那顆丹藥。

  那不是……緋舞用來壓製他體內反噬的嗎？

  “那藥確實可以壓製他的反噬，但同時，也能喚醒他體內曾與你之間的感應。”柳青眼底的歎息又深了幾分，“你們倆曾因轉移血脈之力而血脈相聯，後來甚至還一起種過生死蠱，而不管是當年的血脈感應，還是後來生死蠱，瑤兒你都占據著主導地位，所以從某些方麵來說，你對他的控製能力遠遠超過借助蠱王之力操控他的南宮清……”

  秦瑤麵上血色盡失，隻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捏住，痛徹心扉，“所以，他為了不讓我成為別人的傀儡，甘願變成我的傀儡，是嗎？”

  他轉移她的血脈之力，他讓緋舞送藥，他主動跳入南宮清的圈套踏入舍魂大陣……這一切的一切，她原以為，都是為了對付南宮清而布的局，卻原來，還有著更深層的目的。

  他都是為了她啊。

  “他怎舍得讓你成為別人的傀儡？可以他的傲性，他又不甘願自己變成別人手裏的殺人工具……”柳青神色複雜地看向段紫謙，“這小子呀，當真是每一步都算計好了。”

  秦瑤身上因蠱石而植入的血脈之力可以說是一把雙麵利刃，就如當初孕育蠱王的蠱石，既代表著重生，也代表著毀滅，所以，血脈之力的擁有者，雖然可以是蠱王的克星，但同時也會因反噬慢慢五感皆失，反而容易受到蠱王的操控。

  成為殺死蠱王的利刃，還是成為受蠱王操控的傀儡，可以說各占一半的機會，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

  對秦瑤用情至深的段紫謙又怎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不管是成為利刃，還是成為傀儡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所以，從很早開始，他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將秦瑤身上的血脈轉移，隻是後來因為各種意外和原因，這件事並沒有成功。

  桃源穀大戰後，他雖失去了記憶，但很快他便在緋舞的幫助下恢複了記憶。

  那時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縱然成為沒有感情的殺人工具，那也隻能是屬於秦瑤的。

  他甘願成為她手中的劍。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要先回到霧樓，必須要讓南宮清以為自己已經操控了他，所以，緋舞的那顆丹藥是需要一定的時間才會起效果的。

  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都跟柳青暗中有聯絡。

  玄機閣是裏應外合的關鍵。

  當柳青那日與秦瑤相見，發現段紫謙依舊受控於南宮清時，柳青便向秦瑤提議讓他們重新成一次親，以拖延時間。

  而這次的成親，自然也是段紫謙所有計劃中的其中一環。

  他們的婚禮不僅僅是為了拖延時間，讓藥效發生作用，同時，也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成親。

  秦瑤以霧樓少主的身份，他以段紫謙的身份，而秦瑤已亡故的父母將是這場婚禮的見證者。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定的風險。”柳青說到這裏又是沉沉一歎，“緋舞姑娘的那顆藥，並不能十成十地保證會成功，所以，那日我見他沒有什麽反應，便也沒告訴你實情。而今日是藥效發生作用的最後期限，若是你們成親時他還是沒有什麽反應，我便會按照另一個計劃，在這喜堂裏讓他解脫。”

  整個廳堂裏，靜悄悄的，所有的人都看著廳堂中央那個跪得筆直的男人，心下震憾。

  秦瑤早已泣不成聲。

  她顫抖著伸出手，緊緊抱住了身邊那個男人，像是要用盡了自己一生的力氣。

  他的身體很涼，如同覆了一層寒冰，就連心跳都比正常人慢了許多。

  她秦瑤何其有幸，今生竟能遇上段紫謙？

  “段紫謙，我是不是說過，你若為劍，我便為鞘……”秦瑤笑著，滾燙的淚珠卻一滴滴地滑落在他的肩頭。

  被她抱著的男人沒有任何反應，失去光彩的瞳仁裏依舊一片空洞無物。

  秦瑤微微直起身，看著男人精致卻又木然的臉龐，紅唇勾起了動人的微笑，“所以，紫謙，往後餘生，你我不離不棄，生同衾，死同穴。”

  她牽起他的手，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柳青，“還請二長老為我們主持完這場婚禮。”

  寂靜的廳堂再度熱鬧了起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

  與熱鬧的玄機閣不同，此時霧樓的另一處閣樓裏，卻是寂靜如死，就連燈火都未點燃，黑沉沉的一片，森冷而壓抑。

  南宮清一人獨坐於庭院涼亭，懶洋洋地斜靠著欄椅，手裏還拿著一個琉璃盞。

  盞中之酒早已見底，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底，也沒想再給自己再斟一杯酒，隻是微眯著雙眸，略微失神地望著玄機閣的方向。

  腦海裏總是不經意地閃現出剛才秦瑤那一身嫁衣的模樣，他無數次地想將那抹身影給甩出腦海，卻是越發得根深蒂固。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絳雪的執念慢慢轉移到了秦瑤身上，有時候甚至都想不起來絳雪真正的音容笑貌。

  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好事。

  他心中摯愛的女人，縱然與別人相像，他也是分得清的。

  以往所謂的“錯認”，不過是他布局中的一環。

  他一直分得清絳雪和秦瑤，就如同，段紫謙一定不會錯認秦瑤一樣。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想起絳雪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心中的某些執念也漸漸轉移了對像。

  心頭莫名一慟，南宮清指間微收，握緊了手中的琉璃盞，眼底一片晦暗莫測。

  有些事他必須加快進程了。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與絳雪真正相守。

  精心布置的新房裏，段紫謙乖乖坐在床邊，神情一如既往的木然。

  秦瑤耐心地引導著段紫謙將合巹酒喝完，然後用方巾輕輕擦拭著他嘴角殘留的酒漬。

  現在的段紫謙跟一具木偶沒有區別。

  她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她讓做什麽，他更是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

  他徹底成為了她的傀儡。

  而那雙總是裝滿星辰的眸子裏也徹底地失去了原有的光采。

  “沒有任何辦法了嗎？”秦瑤輕聲問。

  她問的，卻是新房裏一直沒有離開的柳青。

  柳青搖頭，“沒有辦法。除非出現奇跡。”

  舍魂大陣裏段紫謙雙手沾滿了秦家人的血，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秦瑤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她收起方巾，轉過頭看向柳青時，眼睛裏已恢複了冷靜與沉著。

  “二長老，我想知道，這玄機閣裏究竟藏著什麽秘密？為什麽南宮清想盡辦法都要進來？”

  這是秦瑤一直以來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