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俯身，秦瑤在段紫謙失了血色的薄唇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纏綿而溫柔。

  “段紫謙，若此生注定你隻能為劍，那我便為鞘。這一生一世，你都別想甩開我。”

  南宮清會下棋，她又何嚐不會？

  就看這一次博弈鹿死誰手了？

  忽然，床榻上昏睡的人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原本總是布滿繁星的眸子裏如今隻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空洞。

  秦瑤沒有動。

  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段紫謙麵無表情地撐身而起，看著他翻身下床，看著他一步步朝門外走去，如同被牽線的木偶。

  秦瑤微微握起了手心，眼底暗芒閃動。

  門被打開了，但門外卻多出了一道溫雅的身影。

  段紫謙無視了麵前那人，直接越過那人身側徑直向外走去，隻是他的目光沒有任何焦距，也無一絲一亮的神采。

  “紫謙，就站在這裏等著吧。”

  門口站著的那人一聲令下，段紫謙竟然跟著頓住了步伐。

  聽到了南宮清的聲音，秦瑤頭也未抬。

  從玄機閣回來後，她便帶著段紫謙回到了玄羽閣，等著南宮清前來找她。

  可眼下這麽來一出，南宮清的目的也很明顯。不就是為了威懾她？讓她知道，他若是要命令段紫謙，段紫謙根本無從反抗嗎？

  “想來今日阿瑤與二長老敘舊聊得很開心。”門口，南宮清的目光終於落在了秦瑤身上。

  秦瑤慢慢鬆開了手心，垂眸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掌，一臉的漫不經心，“故人重逢，本是開心的，隻可惜，聊的都是一些糟心的事。”

  她話語一頓，忽然抬眸，“不過，倒是有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南宮清神色淡淡，“哦？什麽開心的事，說來聽聽。”

  秦瑤勾唇，嘴角笑意未明，“我原本以為我們門主大人得到了蠱王，怎麽也該天下無敵了，卻不想，連玄機閣的大門都踏不進去，真讓人意外。”

  “確實，這世間總是沒有十全十美之事。不僅是玄機閣的那些人，就連阿瑤，我不是也拿你沒什麽辦法嗎？”

  南宮清看著秦瑤，眸色又沉了沉。

  想當初他們南宮一族擅長惑心之術，因為蠱王未蘇醒，存在許多破綻，再加上上官楓的鉗製，也使得南宮一族無法完全掌控霧樓。

  後來，他終於擺脫了上官楓，也終於得到了蠱王，隻是沒想到玄機閣依舊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二長老柳青的機關幻術將玄機閣保護得如同銅牆鐵壁，經年過去了，他們始終無法攻破玄機閣，而且蠱王的施蠱操控對玄機閣的人完全無效。

  這也讓他聯想到當初不管是秦瑤還是當初的慕月，他們都沒辦法徹底操控。以前還以為是秦瑤體內的血脈之力作祟，可如今秦瑤的血脈之力被段紫謙轉移了，他還是無法操縱秦瑤的意識。

  他能做的，就是利用一些蠱毒來鉗製段紫謙。

  比如逼迫段紫謙血洗秦家。

  現在回想起來，蠱王控製不了秦瑤和慕月，定是那個柳青做了什麽？

  他知道，所有的關鍵都在柳青身上，隻要柳青不走出玄機閣，他就拿玄機閣的人毫無辦法。

  玄機閣是他心底的結。

  這個心結不去掉，那都將是一個潛在的致命危機。

  更何況玄機閣裏還有他想要的東西。

  “所以，阿瑤又是否可以為我解憂？”南宮清淺笑著問。

  若說柳青在世上有軟肋，那麽，秦瑤便是那唯一的軟肋。

  “解憂？”秦瑤挑眉，“怎麽？門主這是想讓我出賣二長老？”

  “不，我隻不過是讓阿瑤做一個選擇罷了。”說著，南宮清輕掃了眼門口站如木樁般的段紫謙。

  秦瑤冷冷一扯唇角，“我猜，我若不做了不如你意的選擇，紫謙恐怕就要受罪了。”

  南宮清依舊笑得如沐春風，“畢竟我現在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這其中多少也有紫謙的手筆，不是嗎？”

  話音落下之時，南宮清繼續沉聲下令，“紫謙，肋下偏右三寸，本門主要見血。”

  原本呆若石雕般的段紫謙麵無表情地拔出腰間軟劍，直接就往自己胸肋處刺去。

  驀地，一抹寒光疾襲而來，準確地打在了段紫謙右手要穴上，段紫謙手上力氣一失，長劍頓時落地。

  段紫謙俯身就欲撿劍，腕上一涼，被一隻微涼的手緊緊扣住。

  “南宮清，收回你的命令。”秦瑤的目光冷厲，如同利刃。

  南宮清淡淡一笑，“紫謙，站著吧。”

  段紫謙慢慢直起身，繼續如同木頭般站在那裏。

  “阿瑤現在可知道如何選擇了？”

  秦瑤放開了段紫謙的手，繼而冷笑了一聲，“好，我可以答應你，但你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南宮清揚眉，微笑，“說吧，什麽條件？”

  天邊一抹晨光微露，給原本沉睡的山林鋪上了一層淡色的光芒，安寧而平靜。

  忽然，一名身形青衣男子出現在了晨曦之中，身形如風，頓時驚起飛鳥無數，打破了山林裏的沉寂。

  男子飛身在一空地落下，天光投射在他的臉上、身上，勾勒出了一張清俊成熟的臉龐——正是曲意幫幫主林元青。

  林元青警戒地往四周環視了一眼，見附近沒有什麽異常的動靜，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所幸還是擺脫了追蹤。

  這兩天暗影樓的人緊咬著他不放，著實讓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四下裏樹叢林立，大樹盤根錯結，即使已然天亮，但那股壓抑的陰沉感依舊。

  看起來又要下雪了。

  林元青微一擰眉，正打算加快速度，尋找自己所要的目標，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其中一株參天大樹上刻上的熟悉記號。

  他眸光一亮，立時舉起雙手，以三長兩短的形式連續擊打了三次。

  不多時，樹叢後一道拄著拐杖的身影緩步而出。

  看身形體態，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嫗，隻是頭上戴著紗帽拿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容貌。

  “參見老夫人。”

  林元青朝那老嫗跪了下來，神態恭敬。

  老嫗沉聲問：“段紫謙和秦瑤回霧樓了，此消息可準確？”

  “千真萬確。秦瑤在追蹤我的半途中，發現段紫謙將與秦家聯姻，結果直接改變計劃搶親，誰知落入了南宮清的圈套。”

  老嫗冷笑，重重跺了跺手裏的拐杖，“一個兩個都隻顧兒女情長，當真給我們段家給魏國丟盡了臉麵。”

  林元青垂眸，“老夫人息怒，他們落入南宮清的圈套，不正好中了老夫人的下懷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們到時等待時機就好。”

  “時機……這個時機我真是等了太久太久了……那南宮清還真當我們與那柔然國的蠢公主一樣，輕易就能拿捏得我們？哼！”那老嫗不知想到了什麽，語氣又沉了幾分，“我們是時候報仇回家了。”

  林元青應了一聲“是”。

  “把消息傳回魏國。”老嫗從懷裏拿出一個竹筒交由林元青，“君上自然知道要如何做？”

  林元青接過竹筒，眉間卻劃過了一絲猶豫之色。

  “怎麽？”老嫗語氣冷了兩分。

  “我夫人她……”

  “成大事必要付出代價。兒子你都舍得出去，妻子又有何不舍？”老嫗藏在麵紗後的眼睛裏滿是冷意與怨毒，“有舍才有得。你若真想為魏國立下功勳，便舍了你心中那些無聊的情感。”

  “是。”林元青最終咽回了肚子裏的那些話，拿起竹筒飛身沒入了叢林之中。

  忽然有風吹過，掀起了老嫗臉上的紗帽，露出了一張滿是滄桑皺紋的臉龐——竟是失蹤已久的段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