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淩走到池江玉麵前，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撫道：“南宮清不會對秦瑤如何的。”

  南宮淩此時倒是冷靜，“他既然要秦瑤牽製紫謙，那麽，他就不會真的傷害秦瑤。”

  更何況，南宮清對秦瑤一直有著變態偏執的占有欲。

  不管他是不是將秦瑤當成絳雪，他都不會輕易讓秦瑤死，否則剛才秦瑤就不會以死為威脅，逼得南宮清放人了。

  聽南宮淩提及段紫謙，池江玉麵色猛地一變，“對了，紫謙，快，我們去秦家。”

  “秦家？”南宮淩不解。

  唐錦連聲解釋：“南宮清以夫人為威脅，要樓主血洗秦家，換夫人一條命……”

  唐錦的話讓南宮淩等人麵色皆變了。

  “快，我們快去救人。”

  池江玉拉著南宮淩急步往前走，卻不想，沒走出幾步，一道蒼老的聲音憑空傳來：“且慢。”

  斷喝聲中，一道白發蒼蒼的佝僂身影漸漸進入了眾人的視線。

  那是一名手上拐著拐杖、滿臉皺紋的白發老嫗。

  她走得極慢，每一步都像是費盡了她生平所有的力氣，若沒有那根拐杖支撐，隻怕是寸步難行。

  池江玉愣了半天，才勉強認出眼前那個老嫗的模樣。

  “虛前輩？”

  池江玉怎麽也沒想到再見虛子寒，她竟會變成這般模樣？

  距離上次碰麵，似乎沒多長時間吧？虛子寒竟然老得像是連路走不了了，回想起當初初見虛子寒時，那意氣紛發的少女模樣，與此時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池江玉眸色微暗。

  失去了虛家功法的支撐，虛子寒恐怕已經沒多長時間可活了。

  終於，虛子寒顫微微地走到了池江玉等人的麵前。

  “秦家，你們不用去了。”

  虛子寒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隱隱有一抹精光閃現。

  她一直撐著最後一口氣到現在，就是為了做這最後一件事。

  “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

  池江玉、南宮淩等人不由麵麵相覷。

  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幾乎映紅了半個天際。

  隨著原本奢豪華麗的建築物一點一點地被無情的火舌吞噬，地上那些厚重的積雪也在烈焰中漸漸融化，但化出的，卻是令人觸目驚心的血水。

  沒有呼救聲，沒有慘叫聲，更不見任何人影晃動。

  死一般的寂靜下，撲麵而來的熱浪裏挾帶著的卻是濃重的血腥味。

  秦家已然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屍橫遍野，血腥滿地。

  段紫謙一身黑衣幾乎都鮮血浸透，但那些血卻不是他的。

  他一步步地拖劍前行，染血的劍尖在他身後腳下劃出一道濃烈蜿蜒的血痕。

  這一刻，他猶如從地獄深處爬出的厲鬼。

  冷戾而殘酷。

  燃燒的庭院中央，秦湘披頭散發地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滯，目光空洞，仿佛早已嚇呆了一般。

  秦家一百三十多口人，此刻就剩下她一個了。

  “嗤——”長劍拖地的尖銳聲響似是驚醒了她的神智，她猛然抬頭，卻對上了一雙毫無感情的黑眸。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怎能死在這裏？

  她不該死在這裏。

  劍氣森然淩厲，一分分地割入肌膚，讓她五髒六腑都疼了起來。

  “紫謙哥哥……”秦湘麵色慘白，整個人都瑟瑟發抖，顫抖的嗓音幾乎不成調，“你當真要殺我？”

  這一句“紫謙哥哥”，似讓段紫謙毫無波動的眸心終於微動了動。

  秦湘神色複雜地看著段紫謙，“你可知道，我是誰？”

  然而，段紫謙眸心那唯一的波動卻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染血的長劍，揚起。

  秦湘伸手摸了摸臉頰，聲音嘶啞，“我不是秦湘，紫謙哥哥，我是南宮嘉，我是無雙，我是那個愛你愛了很久的人……你不能殺我……你怎能這樣對我？”

  為什麽？她總是無法得償所願呢？

  不管是南宮嘉，還是無雙，即使她變成了秦湘，她也還是沒能得到這個她念了一輩子的男人。

  “南宮清又騙了我！”南宮嘉嘶聲笑了起來，“他又騙了我！哈哈哈……每一次，我都這麽傻得上當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南宮清手裏的棋子。

  這一次，她用了秦瑤的消息，換來了再一次的重生。

  原以為，當她成為秦湘，當她遇到了記憶全失的段紫謙，老天總能讓她得償心願一回的。

  就算他不愛她，就算她或許也不愛他，但那又如何？

  她總要得到的。

  那些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總是讓人欲動不能，沉淪其中。

  然而，他們的婚禮還是沒有成功。

  她是知道秦家這些人都是要死的，他們注定了都要被南宮清犧牲。

  隻是她不知道，這些該死的人裏麵竟然也包括了她。

  南宮清在利用完她之後，就完全把她拋棄了。

  她這一生何其可悲？她屢次放棄了自己的容貌，放棄了自己的身份，但最終還是要死在這個她追求了十幾年的男人的劍下。

  冷冽的劍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萬念俱灰下，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這可笑的一生最終還是走到了盡頭。

  隻是當眼睛閉上的那一刻，她的腦海裏閃現而出的，卻另一張熟悉的臉龐。

  “阿莫。”她在心底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忽然發現自己很久沒有想起這個為她而死的男人了。

  她汲汲營營，追求了一生求而不得的夢，其實，她早就得到了她想要的，隻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她所念想的人，一直棄她如敝履，更不甘心，她一直以為自己從未看上的人，其實早就埋入了她的心底。

  她的驕傲，怎能容許她愛上一個什麽也不是的侍衛？

  可她的驕傲與自負，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寒芒乍現，手起劍落。

  血霧揚起，那個滿臉絕望的女人也無力地倒在地上，再無生息。

  火光跳躍，映射在段紫謙望不見底的黑眸裏明滅不定。

  他冷冷看了南宮嘉一眼，轉身就走，毫不留情。

  火勢越發猛烈了，隻聽一聲巨響，秦家最後一間主院也在大火中轟然倒塌。

  整個秦家已盡數被大火吞噬了。

  秦瑤站在秦府門前，麵無表情地看著頭頂上方那個搖搖欲墜的金字牌扁最終砸落，掉入了火海裏，迅速化為了灰燼。

  熱浪充斥的空氣裏，飄散而出的盡是令人作嘔的腥氣。

  秦瑤隻覺得渾身發冷，整個身體的血液似乎都為之凍結了。

  秦家這一百三十條生命何其無辜？

  因為她……紫謙手上還是沾染了洗不去的血腥。

  “阿瑤，你看，紫謙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南宮清看了秦瑤一眼，嘴角的笑分明溫柔如同三月的春風，卻是直透人心的薄涼。

  秦瑤垂著雙眸，站在那裏沒有說話。

  火舌吞吐，燒毀了秦府的一切。

  南宮清勾唇，火光映襯下，無人能看懂他此刻真正的想法，“阿瑤，跟我在身邊好好看著，現在，才隻是開始……”

  秦瑤眸心微動，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瑤猛然抬首，就見一身黑衣的段紫謙從火光裏一步步走了出來。

  麵前那雙眼睛冰冷而沒有焦距，更沒有任何一絲感情與溫度，即使目光落在了秦瑤身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此時此刻的段紫謙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即使是見了血，也收不回去了。

  秦瑤的心徹底凝結成冰。

  南宮清輕然一笑，“阿瑤你可看到了，我致命的弱點終究成為了我手中最鋒利的一把殺人利器。秦家這一百三十六條性命雖然少了點，但終究還是發揮了作用。”

  秦瑤眸光一閃，冷厲如刀，“你在秦家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