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擰眉，“可他傷得很重，我們得先去找緋舞。”

  池江玉說得不錯，解鈴還需係鈴人，或許緋舞才是解救林世玉的關鍵。

  “不用找她，我知道怎麽治林世玉了？”段紫謙有些不舍地放下了手。

  “你知道怎麽治了？”秦瑤詫異，“要如何治？”

  “這麽關心他做甚？”段紫謙臉一黑，語氣不善，“阿瑤，你別忘記了，現在你自己才是危在旦夕的那一個，你與其關心他的死活，不如先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

  “這是我欠他的。”秦瑤神色凝重，“是我把他卷進了這件事裏。若為了救我要賠上他的性命，我寧願放棄。他為了我背井離鄉，千裏迢迢來到建康，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還給曲意幫一個完整的少幫主。”

  這是她的原則與底線。

  馬車裏陷入了詭異而令人窒息的寂靜裏。

  段紫謙緊抿著薄唇，良久都沒有說話。

  秦瑤深深望進段紫謙的眼睛裏，“紫謙，若我要用旁人的性命來換取偷生，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安生。”

  段紫謙忽然笑了起來，“阿瑤，你怎麽想得這麽嚴重？他救你，不會死的……”段紫謙笑著，卻是微微垂下了眼簾，“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已經知道了救他的辦法。”

  秦瑤舒了一口氣。

  她雖不記得與段紫謙的過往，但直覺告訴她，段紫謙會為了救她而豁出一切。

  不管是他自己的性命，還是別人的性命。

  神精鬆懈下來，卻有倦意襲卷而上，她捂嘴輕輕打了一個嗬欠。

  “困了？”段紫謙柔聲問。

  秦瑤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有點兒。”

  “睡一下吧。等到地方了，我會叫醒你的。”

  秦瑤依言靠在了軟榻上，閉上雙目，但眉心依舊微蹙著。

  段紫謙深深看了她一眼，在為她將裘衣裹緊了些的同時，隨手點上了她的睡穴。

  “阿瑤，不要怪我。”他低語，伸手輕輕撫平了秦瑤微擰的眉心。

  事已至此，已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而他也不會後悔選這一條路。

  他隻希望，到時候阿瑤能原諒他。但就算不原諒又如何？這一次，他也絕對不會放開她的手了。

  高聳入雲的山林幾乎被積雪掩埋，放眼望去，一片蒼茫之色。

  懸崖邊，寒風呼嘯，如刀一般割在人的身上隱隱作痛。

  南宮清伸出手，看著自己手背上凝結的那一層細細薄冰，唇角微微一勾，笑意薄涼，“阿瑤，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

  沒有一種蠱蟲能逃過蠱王的牽製，可偏偏秦瑤這一逃就是三個月，而且硬生生忍了三個月。

  “阿瑤，若不是我，你早就已經死了。”南宮清低聲自語著。

  三個月前，桃源穀禁地那一場大戰後，秦瑤真的油盡燈枯。

  是他花了大力氣，損耗了幾乎全部的功力才勉強將秦瑤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那個時候，秦瑤已經垂垂老矣，如同行將就木的老嫗，若不是蠱王，她也無法恢複現在這般年輕貌美的模樣。

  可偏偏，她還是逃走了。

  分明什麽都不記得了，可她還是趁著他閉關恢複功力的時候逃走了。

  等他警覺，秦瑤早已不知所蹤。

  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秦瑤這一逃，竟會逃到江南。

  江南並不是霧樓的勢力範圍，而江南曲意幫更是將少幫主沉迷一神秘銀發女子的事瞞得死緊，沒有透露出任何一絲風聲。

  若不是林世玉忤逆父命，私自帶著秦瑤前來建康尋找醫仙，恐怕他還是找不到秦瑤。

  但天意弄人，秦瑤現在又失蹤了。

  他好不容易追蹤到忘川酒館，卻不想那個叫緋舞的女人來曆更是神秘。他掘地三尺也沒能挖出有用的消息來。可那個緋舞卻知道很多事，知道秦瑤，知道段紫謙，還知道他身上的虛家功法……對方對他了若指掌，他卻對對方一無所知，如今他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而現在忘川酒館已毀，緋舞也跟著消失了，秦瑤自然也隨之下落不明。

  “我會找到你的，阿瑤。”南宮清輕笑，眼底寫滿了勢在必得。

  就算她僅僅是絳雪的替身，就算他並沒有真正愛上她，她也不能離開他。

  風雪忽又大了起來，不遠處，一道人影緩緩朝崖邊走來。

  那是一名一身黑衣、戴著黑色紗帽的女子，逆風而行中，忽然又有一股寒風襲卷而來，直接就卷起了她的紗帽。

  女子麵色一變，就欲伸手去拽那紗帽，卻終究晚了一步，寒風帶著紗帽吹向了不名的遠方。

  女子那張臉也隨之完全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那是一張布滿了疤痕的臉，恐怖如同厲鬼。

  似是無法接受自己這張臉突然暴露人前，女子一邊用手捂著自己半張臉，一邊忍不住失聲尖叫：“南宮清，讓你屬下幫我把紗帽打回來，快！”

  南宮清緩緩轉過了身，目光在觸及女子那張可怕的臉時，眸心微微一動，“你的臉？”

  “我要紗帽，我讓你找紗帽……”女子神色越發狂亂起來，“否則，我不會告訴你秦瑤在哪裏？”

  南宮清眼底劃過了一絲暗芒，卻還是舉手一揮。

  暗處，立時有暗衛飛掠了出去。

  不多時，那暗衛疾掠而回，手裏正拿著紗帽。

  還沒等暗衛向南宮清回複，女子伸手一抄，直接就將紗帽給戴到了頭上。黑紗重新掩住了醜陋的容貌，也安了她的心，暴躁的情緒漸漸撫平。

  南宮清揮了揮手，暗衛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你的臉是誰毀的？”南宮清問。

  女子輕哼了一聲，藏在黑紗後的眼晴裏滿滿都是惡毒，“是池江玉。池江玉毀了我的臉。”

  那個醫仙哪能容許她長著一張與他所愛的女人一樣的臉？

  “是你！是你毀了我！我的好王兄！”女子怨毒的目光落在了南宮清的身上，“如果不是你為我換了一個香香的臉，我怎會落至如今這樣的田地？”

  她是南宮嘉，但她同時又是無雙，後來，她更成了香香。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可悲極了，一直都成為別人的影子。

  “這你自己的選擇。”南宮清神色淡淡。

  “我自己的選擇？”南宮嘉不由拔高了聲調，“我的好王兄，那無雙呢？無雙又是我自己的選擇嗎？你讓我不斷地變成另外一個人，成為你的棋子和工具，到最後，我沒有了利用價值，你卻連救都不肯救我，就那樣把我丟給了他們……才讓他們毀了我！”

  南宮嘉全身劇烈顫抖著。

  她永遠都忘不了被毀掉臉的那一個晚上。

  她從來都不知道，看起來最無害純良的醫仙池江玉狠起來也是如此地毒辣。

  因為她觸犯了他的底線，因為她假冒了他最愛的女人。

  醫者要催毀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更何況，還加上一個擅長使毒的毒聖？

  他們給她下了一種無藥可解的毒，她的臉就從那一天開始潰爛的。

  一點點地潰爛，一點點地被毒性吞噬，直至麵目全非。

  “我要殺了他們！我一定要將他們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如今的她除了恨，已什麽也不剩了。

  “想報仇，便告訴我秦瑤在哪裏？”南宮清薄唇輕揚，“嘉兒，隻要你聽話，我一定能實現你的願望。”

  南宮嘉卻是冷笑了一聲，“我不會信你的，你這個人的心思和城府都不是我能企及的，我有自知之明。我還不想被你利用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南宮清倒也不惱，隻是低笑著問：“那你又為何來找我？”

  “自然是與你做交易。”南宮嘉伸手輕摸了摸自己坑坑窪窪的臉，“我要你再幫我換一張臉。”